韩非子·显学第五十的作品原文二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以为俭而礼1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2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3,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4获5,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6,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

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议。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1.礼:《诗·鄘风·相鼠》:“相鼠有体,人而无礼!”《诗·小雅·十月之交》:“曰予不戕,礼则然矣。”《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论语·学而》:“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易·大壮·象》:“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管子·五辅》:“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韩非子·解老》:“礼者,所以情貌也。”这里专指为礼法、礼节等级社会的典章制度;传统习惯、规定社会行为的规范之意。

2.戾:(li力)《诗·小雅·雨无正》:“周宗既灭,靡所止戾。”《诗·小雅·节南山》:“降此大戾。”《诗·大雅·抑》:“哲人之愚,亦维斯戾。”《论语·阳货》:“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荀子·荣辱》:“果敢而很,猛贪而戾。”《韩非子·五蠹》:“诛严不为戾。”《字林》:“戾,乖背也。”这里用为违逆之意。

3.挠:(nao劳)《国语·晋语》:“抑挠志以从君。”《孟子·公孙丑上》:“不肤挠,不目逃。”《战国策·魏策》:“秦王色挠。”《韩非子·诡使》:“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韩非子·八经》:“民以法难犯上,而上以法挠慈仁,故下明爱施而务赇纹之政。”这里用为屈服之意。

4.臧:《庄子·骈拇》:“臧与谷二人相马牧羊。”《楚辞·严忌》:“释管晏而任臧获兮,何权衡之能称。”《荀子·王霸》:“则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埶业。”《荀子·礼论》:“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谷,犹且羞之。”《韩非子·喻老》:“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是以太公望杀狂矞,而臧获不乘骥。”这里用为古代奴婢的贱称之意。

5.获:《易·离·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诗·小雅·采芑》:“方叔率止,执讯获丑。”《诗·小雅·出车》:“执讯获丑,薄言还归。”《墨子·小取》:“获,人也。爱获,爱人也。”《荀子·王霸》:“则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埶业。”《韩非子·喻老》:“丰年大禾,臧获不能恶也。”《韩非子·难一》:“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文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且夫臧获婢妾,由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己乎。”李善注引晋灼曰:“臧获,败敌所破虏为奴隶。”《方言》卷三:“荆、淮、海、岱杂齐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这里用为古代奴婢的贱称之意。

6.廉:《论语·阳货》:“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庄子》:“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荀子·不苟》:“廉而不刿。”《荀子·乐论》:“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考工记·弓人》:“紾而博廉。”《吕氏春秋·孟秋》:“其器廉以深。”《广雅》:“廉,稜也。”这里用为正直、刚直、品行方正之意。 墨家主张的丧葬是,人死在冬天就穿冬季的服装下葬,死在夏天就穿夏天的服装下葬,桐木做的棺材只能要三寸厚,要为死者服丧三个月,社会上都认为这很节俭而作为行为规范。儒家主张倾家荡产来安葬死者,要服丧三年,而且要毁坏自己的身体靠拐杖才能站起来,当世的君主认为这是孝而作为行为规范。如果肯定墨家的节俭,就将会否定孔子的奢侈浪费;如果要肯定孔子的孝,就将会否定墨家的违逆。如今孝、违逆、奢侈、节俭都包含在儒、墨两家的主张之中,而君主上级同时都作为行为规范。漆雕子的主张是,不在脸色上表现出屈服,不在眼神中表现出逃避,行为不正那么连奴隶也要避开,行为正直那么就敢于怒斥诸侯,当世君主认为方刚正直而作为行为规范。宋荣子的主张是,对所设置的不斗争,对所取得的不立仇,不把坐牢当羞耻,被欺侮也不以为耻辱,当世的君主认为宽宏大度而作为行为规范。如果肯定漆雕子的刚正,就将会否定宋荣子的宽恕;如果肯定宋荣子的宽恕,就将会否定漆雕子的凶暴。如今大度、刚正、宽恕、凶暴都包含在他们二人的主张中,君主却同时作为行为规范。

自从愚蠢骗人的学说,杂乱矛盾的说法互相争辩以来,君主同时都听从,所以天下的读书人,说话没有明确的思想原则,行为没有固定的道德原则。冰块和火炭放在同一个容器里不可能持久,严寒和炎热不可能在一个季节同时到来,杂乱矛盾的学说不可能同时并存而便国家得到治理。如今同时听从杂乱的学说和荒谬的行为互相矛盾的言论,国家哪能不混乱呢?君主听言行事像这样,对于治理民众方面必然也是这样了。 1.习:《战国策·秦策》:“不习于诵。”《战国策》:“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于薛者乎?”《韩非子·解老》:“使失路者而肯听习问知,即不成迷也。”这里用为通晓、熟悉之意。

2.介:《书·秦誓》:“如有一介臣。”《诗·郑风·清人》:“清人在彭,驷介旁旁。”《左传·襄公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国语·吴语》:“一介嫡女。”《孟子·尽心上》:“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夫介异于人臣。”《汉书·孔光传》:“援纳断断之介。”《广雅》:“介,独也。”这里用为独特之意。 韩非在本节所论述的,其实是统治者的行为方式,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人,统治者应该推崇尊重什么样的人,是个大问题。第一种人,是杨朱之类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不干的人,他们口口声声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不愿拔一毛而利天下;这是一种相当自私的人。第二种人,说的就是儒家诸分子,韩非认为他们聚众讲学,破坏了统治者的统一方针,破坏了统治者的统一学问,而且为了供养他们还加重了农民的税收负担。第三种人讲的是侠客之类的人,他们的惩恶扬善也是破坏了统治者的法律制度,因此都应予以消灭。如果统治者推崇尊重这三种人,那么必然要影响国家的统一管理,必然要引起混乱。这种说法对不对呢?从表面看来似乎是对的,但在骨子里韩非是为了维护封建独裁统治,并不象孔子、孟子等是为了人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