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日本推理小说 从《点与线》看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

推理小说又名侦探小说,在日本由来已久,它滥觞于明治初年,以后在西方侦探小说的影响下逐渐发展成为“本格派”(正统派)和“变格派”(幻想、变态、恐怖),前者注重逻辑推理,后者以情节离奇怪诞为特征。无论是本格派还是变格派,往往故事大同小异,人物形象千人一面,有的一味追求情节的离奇和巧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真实性与凝重深邃的艺术境界的营造;有的为了迎合世俗的不健康欣赏趣味,甚至热衷于黄色描写和桃色纠纷。其实每个作家不管他自觉与否,总要按照自己的立场观点,来反映和评价特定历史实际存在的人与人之间形形色色,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松本清张是日本当代著名的社会派推理小说家,极富有正义感,面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他公开宣传以“文学即暴露”作为自己的信条。他说“与其追求文章的华丽,毋宁写出真实的文学”。对当时充斥书肆的粗俗之作深表不满,他刻意创新,力求摆脱过去侦破小说的框架,以权与法、善与恶、罪与罚等与社会现实紧密相关的问题为题材,揭露日本社会的弊端,给读者以积极的人生认识。作品描写的罪犯作案的根源,也从过去那种出于个人恩怨、桃色纠纷或谋财害命等等,发展为官僚政客和资本家为了政治上的阴谋诡计而杀人灭口,从而赋予推理小说以思想意义,开拓了一种被称为“社会派”的新颖而独特的推理小说流派。

松本清张,1909年出生于九州福冈县,因自幼家境贫困,只读完小学,14岁起就为衣食奔波劳碌,做过街头小贩,当过学徒,清贫的生活,颠沛曲折的不幸,使他的童年过早地失去欢乐,忍受无数的屈辱。其后,他曾在朝日新闻社驻小仓的西部本社做图工;在战后经济萧条的情况下,为了养家糊口,他还到广岛、大阪、京都、大津等地,批卖扫帚以贴补生计。社会底层的辛酸和坎坷艰难的经历,丰富了他的生活内容,加深了他对生活的认识,锻炼了他分析问题的能力。为他的思想发展提供了真实的社会和心理依据,也决定了他日后创作能潜入人类文化意识的深层,并构成其审视生活评判人生的重要因素[1]。

《点与线》(1958发表)被誉为世界十大推理小说之一,它一改过去推理小说的肤浅和平庸,不只限于情节的惊险和离奇,破案过程的曲折复杂,还反映社会问题,具有深刻的社会内涵,强烈的正义感。它贴近生活,贴近时代,具有强烈的社会时代色彩,所以成为开创社会派推理小说新局面的作品。此书一问世便成为最畅销书之一,在文坛上出现“推理小说在松本清张以前和以后如何如何”的 评语 。形成日本推理小说史上的“清张时代”[2]。

《点与线》的故事梗概:一日早晨,有人在香椎海岸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经检查获知男的叫佐山宪一,女的叫阿时,死者未曾留下任何遗言,当地的警察署推断他们是徇情,但是东京的警察局却认为并非如此,当时有一条最有价值的证言说:不知道佐山和阿时以前的关系如何,只是在他们自杀的前五天,曾目击俩人坐上了开往福冈博多站的特快列车。于是委托三原纪一继续深入调查,经过一番的分析调查论证。三原纪一认为,佐山所在的某某省正在调查的一个贪污案件与商人安田有联系。这对男女不是徇情,而是他杀,凶手也许就是安田,至少与安田有关。三原纪一的推断当然是有道理的,可是需要证明。难题就是安田提供出了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场的时间表根据,于是围绕时间表的斗争成了小说的主要环节。最后三原纪一识破安田的时间表是虚假的,证明杀死佐山和阿时的是安田和他的妻子亮子。小说的结尾写道:佐山和阿时是分别在两个地方被杀死的,后来才被人放在一起,他们本来是截然分开的两个点,人们因为看到两个点放在一起的现象就自动地牵引上一条错误的线,这也就是书名《点与线》的含义[3]。

与以前的推理小说相比,开创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的《点与线》主要有以下新的特点:

一、重视发掘犯罪动机,不仅仅分析作案人自身情况,尤其深入探讨造成犯罪的社会原因,这是松本清张推理小说的首要因素。他说:“我认为探讨犯罪动机和塑造人物是相辅相成的,当一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此刻心理状态就形成了犯罪的动机、除了动机还应该加上社会性、这里所说的社会性也就是造成犯罪的社会原因,写人的命运,写人的生活机遇。”(《推理小说的魅力》)安田夫妇有明显的杀人动机,一方面当然与阿时曾是安田的情人有关,安田在玩弄够了阿时之后,把她作为杀死佐山的工具,设计了一个类似徇情的犯罪现场。而安田的妻子亮子,与其说是帮助丈夫行事,到不如说对于杀死阿时的兴趣更高,她自己虽然明知阿时是丈夫的情人,但是并不能变换她对于情敌的敌意,失掉了肉体上作为妻子的资格的她,在潜意识里隐藏着比常人多一倍的嫉妒[4]。另一方面。安田与某某省的贪污案件有关联,而佐山是其重要人物,安田为了掩饰自己贪污的罪行,勾结石田司长杀人灭口。

二、注重刻画人物的心理与内心感受,重视表现人的思想感情命运和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使人们不仅仅通过具体的事实而且还通过生动的形象,用不同社会层次中大大小小人物的性格来凝聚广阔的现代生活。他说:“把物理式的圈套换成心理式的作业,不是特异的环境,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去设计;描写也不使人感觉到‘脊背上冒着一道凉气的恐怖’,无论是谁都会要求,在日常生活中体验过的或者预感过的引诱力。简而言之,要把推理小说从‘凶宅’的小屋里拿到现实社会中来。”(《推理小说的魅力》)其一:三原纪一根据犯罪分子一个小小的细节 “安田经常去镰仓看太太,可能对火车表熟悉”、“女旅客说这里可真安静呀”、“为何只有一张列车餐票,若俩人能徇情自杀,关系一定非同寻常”[4]等等,来进行推理分析,一个勇敢、机智、正直的警官形象,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与此同时作者还写了他的动摇和矛盾,当工作没有头绪和进展时,他也为此而苦恼;这里的侦探三原纪一并非以往推理小说中超人式无往不胜的传奇英雄。这样的描写使三原纪一这个人物更显得有血有肉,更增加了本故事的可信度。其二:安田这一人物心理的刻画,安田为了让三重子和富子在自己巧妙安排的四分钟内,看到阿时和佐山,小说中写道“安田悄悄地看了一下手表”、“他又张望了一下手表”、“他又看了看手表”,安田非常地焦虑,他们不能早到车站,也不能晚到,因为在这个车站从十三月台能看到十五月台的时间,仅仅只有四分钟。他必须把他故意安排的目击者觉得这是个偶然,为他杀人灭口所设计的“徇情自杀”提供证词。安田这个道貌岸然,阴险狡猾的犯罪分子摆在警官面前。

三、设计巧妙结构严谨。《点与线》在艺术结构和写作手法上,是案情曲折,前有伏笔中有高潮末有悬念,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其一:罪犯作案手段狡猾,给警方摆出又一个复杂周密几乎无懈可击的时间表,来证明自己当时不在杀人现场,并且巧妙安排有必要的目击者。警方侦破技术周密巧妙铺垫充分,靠自己的认真细心一丝不苟,通过对犯罪活动的勘察剖析,运用逻辑推理和心理学知识,从纷乱繁杂的表象中,廓清迷雾,揭开疑团,环环击破,找到安田杀人灭口的罪行。其二:在安田的妻子亮子这个人物的设计上,亮子在小中正面只在开头出现过一次,作者描写道:“脸色苍白、头发松松地束着、瘦瘦的面庞”似乎与案件无关,但调查的结果并非如此,她设计了杀死佐山的时间表,而且亲自毒死佐山,最后在警方到来之前,诱使安田自杀,随后自己也自杀。正如小说中写到:“她是个可怕的女人,不但头脑冷静,而且血冷如冰[4]。”其三:辗转在生活底层的餐厅女侍阿时,她出生于日本东北偏远边陲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婚姻不幸。为养寡母和五个年幼弟妹,带着家乡的泥土味,只身流落东京,本已尝尽人间的冷暖艰辛,如今又无辜的死于非命,成为人生来去匆匆的过客。阿时的命运已经突破了个人悲剧的范畴,具有历史意义,是现实矛盾的集中反映,准确的表现了对一个黑暗社会所吞没了的弱女子的人道主义同情。这种发人深省的提示,无疑来自作者对日本社会的深刻思考,也正是这篇小说反映了较大的社会容量和发出撼人心灵的力量所在。

松本清张在《点与线》中刻意创新,力求摆脱以往推理小说的粗俗,令辟蹊径,他虽然沿用本格派的逻辑推理方式,但已经从猜谜游戏中解脱出来,力求通过案件展示侦破情节、塑造人物、探索犯罪的社会根源,揭示人类灵魂的丑与美,揭露畸形社会的种种矛盾。影射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丑态,以及资产阶级法律地虚伪性,上层人物地卑劣行径一旦暴露,下层人物就要扮演替罪羊的悲剧角色(阿时被当作杀死佐山的工具),而法律对上层人物不起任何作用,上层人物污秽思想的蔓延,正是奸商和贪官污吏得逞的社会土壤。

此外《点与线》还有极高的艺术趣味。他写了凶杀案,但没有血腥恐怖的味道。他写男女之情,却没有色情的痕迹。他以曲折的情节与严密的推理形成自己的风格,又在书中穿插了各种知识。详尽地写各地风俗人情,对交通环境的交代真实可信,对名胜景观的描写诗意盎然,让人在紧张的气氛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在一张一弛中领略到小说的奥妙,读《点与线》不失为一种艺术享受。从《点与线》我们可以看出,社会派推理小说摆脱了单纯情节的逻辑游戏,强调了对于生活的关照和干预已经从个人狭小的天地里解脱出来,扩大了推理小说反映现实生活的艺术视野,使其进入批判现实意义的范畴,从而打开了一扇由通俗文学进入严肃文学的成功之路;同时社会派推理小说形成自己的风格,革新了以往推理小说的古典模式,丰富了推理小说的叙事模式和文学功能,提高了推理小说的现实性、思想性和艺术性,改变了以往对推理小说文学性的质疑,开创了继江户川乱步之后日本推理小说史上又一个新局面[5]。

参考文献:

[1]世界文学经典导读(日本卷)(M)孙雅萍1996年 武汉出版社。

[2]日本当代文学研究(M)何乃英 1997年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3]日本近代文学名作鉴赏(M)潭晶华 2003年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4]《点与线》(日)(M)松本清张 1980年 群众出版社。

[5]文学的另一道风景――侦探小说史论(M)任翔2001年中国青年出版社。

蔡二勤,女,辽宁大连翻译职业学院教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