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节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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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把 节 散 记

(彝)阿 蕾

朋友,你到过祖国西南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凉山吗?你参加过那里的火把节吗?如果没有的话且听我细细讲来。

火把节是凉山彝族传统的重大节日,一般都在农历六月二十四日举行。火把节的来历说法不一,从活动很隆重的布拖、普格等地火把节仪式来看,在诸多有关火把节的传说故事中,天神恩体古兹派喽罗到凡间收苛捐杂税被杀后,为了报复,放出害虫祸害人们,而凡间的人们毫不妥协,相邀在六月二十四这天用火把焚烧害虫这个故事是比较实在的一种解释。

时值火把节的彝山,是一幅重彩涂抹的油画,一支清音繁复的歌。

你看,那橙黄的荞地,那正翻白灌浆的燕麦,还有墨绿的晚洋芋地里那白的花、紫的花;你听,那清新透明的雨后晴空下云雀欢朗的歌唱,山林里杜鹃们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应,深山老林中猎狗急切的追逐声和猎人充满激情充满欢欣的助威声,树丛中蝉儿那不知疲倦的长鸣,花草丛中被惊动的蚱蜢猛地弹起后那抖动翅膀的习习声;你闻,那已腾出来播上甜荞或圆根的早洋芋地里潮呼呼的泥香,热溽中氤氲的荞麦熟透了的气息及花香草香……假如你是远方的客人,且不说那火把节的欢乐场面,单就这画、这歌、这香就足以使你沉醉而留连忘返的。

农历六月二十四这天,村里的男人除了足不出户的老人及牧童外,全都聚到村旁的小溪边杀猪宰牛分肉。本来就一肚子怨气的牧童很不情愿地把牛羊赶到草坡上后,无心再和羊羔们撒欢,和牛犊们嬉戏,也无心倾听猎狗撵到了哪座林子,两只眼睛老盯着小溪边蚂蚁一样蠕动着的人堆和升腾的青烟,想着咝咝冒油的烤肉,不住地吞咽着冒涌的涎水,焦燥不安地等待着父兄或姐妹们快来替换他们。可是太阳有意跟他们作对似的,老钉在那个地方不肯挪步。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终于盼来了接班的。来不及交班,只见他们被露水擦洗得白白的小脚丫就已晃出好远。

他们飞也似地回到家里,先烧上一笼火烤一坨肝呀肾的解解馋,然后带着满嘴的锅烟满脸的汗水掏出罩在背篼底下的圣洁的芦花大阉鸡或黄色仔母鸡,又飞也似地抱到自家地里,倒提着鸡脚一边转一边念:“沙布刀——沙烟刀①——”老实的孩子一丝不苟每块地都转上那么一圈,蹭得鸡都脚破血流了;滑头的孩子们则象征性地转上两圈就回来了。回来后无一例外地都催正忙着挖洋芋腾地撒圆根或摘花椒的母亲赶快烧火煮饭。他们害怕晚上点火把时落到别人后头,被人笑话是因为“点保累”②才落在后边的。

于是,夕阳下的瓦房顶、瓦板房顶、茅草房顶上飘起晚炊的缕缕青烟,给山谷山腰缠上一条条轻柔的白纱。牧归的人们深吸着夹杂有毛焦肉煳的烟味,欢快地吹着口哨,跑前跑后地吆喝着爱离群的贪馋母羊们。牛羊挤挤挨挨地进了圈正要关圈时,在小溪边为骨渣肉屑争斗伤了腿的狗瘸着腿从弥漫着烟子的门洞里迎了出来,用头亲昵地蹭着牧归的主人,“嘤嘤嘤”小声地诉说着委屈。主人无暇安慰它,急慌慌地放好伞后,挽起袖子也忙活起来。

过去曾有儿歌这样唱道:“君臣过节宰阉牛,富人过节打阉羊,穷人过节烧母鸡,单身汉过节打蛋汤,寡妇过节海椒水下薄饼”。从一个侧面形象地勾勒出旧社会各阶层人们物质生活的基本状况。

如今瓦房顶下、瓦板房顶下、茅草房顶下的人们依然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有杀小猪的,有打阉羊的,也有去集市割几斤肉的。但无论杀猪宰羊割肉,每家都得杀一只鸡敬奉祖先后根据鸡舌骨、鸡苦胆、鸡股骨卜一年的吉凶。敬奉祖先的祭品必须是洁净的,所以,一清早就得把用来过节的鸡捉来罩在背篼下,免得它去啄刨脏东西。

敬奉祖先的鸡或杀死或捏死或将鸡头按在水中闷死,依各家族的惯例而行,但在杀鸡前都要进行打醋炭去污洁净——将特捡的干净石块烧红后夹在盛有清水的瓢中,上覆硕玛枝从主位方开始绕锅庄转到客位方,在鸡嘴下绕过后泼出门外,表示屋内洁净了鸡也洁净了。

剖鸡时要看有没有苦胆(没苦胆是凶兆,得另杀一只),然后,烧鸡肝、鸡翅敬献祖先,最后用连汤鸡肉及主食献祭。主食煮荞馍或蒸米饭,依各家族的惯例而定。如用煮荞馍,除了做成圆馍外还做两端按出鼻眼的条形馍。屋内挂有祖灵的端到祖灵下敬献,祖灵已超度的人家则把祭品端到门外去施献。每次敬祖前都要打醋炭去污洁净。主祭者一般都限于男性,家中没有男丁又不便劳动别人时,也有由女人自己献祭的。献祭的人必须披加施或瓦拉③。他们一边虔诚地举行祭献仪式,一边念念有词地祈求祖先赐予子孙平安吉样,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敬过祖先一家之主先看鸡舌骨、鸡股骨卜吉凶,鸡舌中的软骨微微往里弯为吉,两根鸡股骨***四个气孔并且排列对称为上上吉。看过鸡舌骨鸡股骨后,全家便围聚在一起开始吃饭。饭开得迟的人家有的才喝一口汤,有的刚拿起木勺,就听见外边喧腾起来,按捺不住兴奋的孩子们象听到号令一样丢下木勺和正吃着的肉,点起各自的蒿杆火把冲了出去。

火把是刚开春就擗来扎好的,又肯燃又有股蒿枝燃烧的清香味。家家户户都得点,不能有遗漏。孤寡老人还特地留下鸡大腿犒赏为他们点火把的邻居孩子呢。点火把时一家人只能从屋里点出一支,其余的火把出了门才能点上。孩子们争先恐后,兴高彩烈地一边舞火把一边高声吼着:“哦嗬依——快来啊,快来舞火把。还没点火把的人是不是因为肉不够吃,还在舔砧板——朵罗嗬——朵格啦——点保累啦——”。孩子们此起彼伏长声吆吆地吼着从四面八方汇向村子中央宽大的敞坝中。村里的男女老幼也倾巢而来,就连那些头一次接来婆家过火把节的新媳妇们也用加施半遮住脸羞羞答答地藏在婆婆姑子们的背后看热闹来了。凉山彝人结婚后一般都从火把节开始安家立业,即从火把节第一天开始分灶坐锅。

人们自由组合做各种游戏,上下辈之间的拘谨在这节日的气氛中荡然消失。俗话说,火把节是玩的节日,过节三天没有玩错的道理。

你看,已“人老七十不吆鸡”的老爷爷正机警地俯身护着身下的几块小石头,周围是一帮小伙正跃跃欲试地寻找机会抢石头。

经过一番激烈地争夺,到底人老腿脚不灵便,不一会小石头就都被小伙们抢光了,老爷爷直起腰来拍拍灰,晃着头,张着没齿的瘪嘴,蹙着干圆根一般的脸望着人们笑得喘不过气。看他这副模样,连新媳妇们也忍俊不禁,用披毡掩着嘴偷偷地笑了。这个游戏叫“狐狸护子”。

那边孩子们的“老牛跳栏”也玩得正热闹,“荞主人”正追打那头糟蹋他荞子的“牛”。游戏可以说是在演示一个完整的故事:荞主人撒下荞后,每天都来巡视荞地,当他看到他的荞子荞叶象斗笠宽,荞杆象棍子粗,荞粒象石臼大时是怎样的高兴。可有一天他又怀着丰收的喜悦再次来到荞地时,荞子已被牛糟蹋得不成样子。顺着蹄印他找到牛主人,可牛主人耍赖说不是他家的牛,于是荞主人就追打牛。扮演“荞主人”和“牛”的孩子都必须是强壮的,要不然跑两圈就跑不动了。其它的孩子手拉手围成一圈扮“牛主人”兼“牛栏”,时时绊住追打“牛”的“荞主人”。

“拔圆根”的是一群姑娘,选一个块头大力气大的当“圆根”,就象小学课文中的拔萝卜,拔圆根的一个勾着一个的腰奋力向后拉,谁要是没勾紧拉脱了,她的后边就要倒一串,因此激起一串串铃样的笑声。

“取蜂蜜”的游戏,“蜂王”由一个姑娘扮演,小孩们不分男女只要愿意参加都扮“小蜜蜂”,“取蜜人”人数不限,想“取蜜”的都可以当“取蜜人”。“取蜂蜜”的胜负是看能否把“蜂王”从“小蜜蜂”中抢出来。“蜂王”的表哥表弟们最热衷于这项游戏,因为他们可趁混乱时揪揪表姐或表妹的嫩肉而不被人察觉。当表姐或表妹嗔怪地圆睁杏眼咬着下唇恨他们时,他们更得意更来劲了,挤得护卫“蜂王”的“小蜜蜂”们吱哇乱叫。

“取蜜人”中不乏被“蜂王”蜇中而在手背上留下一条条抓痕的,但谁都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心里甜丝丝的,比吃了蜂蜜还甜呢。

年轻的妈妈们一边看热闹,一边用奶头逗弄着婴儿的小嘴,哼着儿歌:“乌鸦妈妈黑亮亮,儿也黑亮亮;喜鹊妈妈花翅膀,儿也花翅膀;狐狸妈妈花花脸,儿也花花脸;兔子妈妈豁豁嘴,儿也豁豁嘴……”

当一弯弦月挂在东山顶,狂欢的人们发现时候不早时才不得不回家歇息。因为明天还有更激动人心的场面等着他们呢。

第二天鸡叫头遍,人们就穿上节日的盛装,带着饭团、千层饼、鸡脯鸡腿、猪肉、羊肉、牛肉、水果,簇拥着本村的摔跤手,赶着角上扎有各色绸带的斗牛斗羊,骑手们拉着配有体面鞍鞯辔头的骏马,姑娘们撑着一色的黄油布伞,提起裙脚小心翼翼地踩着露水,涉过一道道溪水,穿过一片片林子,走过一面面草坡,从四面八方涌向绿草茵茵、繁花点点的山间小平坝。

平日里,姑娘们认为黄油布伞映照下人显得特别娇美,因此无论出不出太阳,下不下雨都爱撑把黄油布伞,黄油布伞成了她们离不开的饰物,火把节聚会这天更是成了黄油布伞的海洋。黄色的确是一种美的色彩,特别是透过黄伞的光能使人平添几分朦胧的诗意。难怪《妈妈的女儿》中,女儿降生之夜做黄荞馍、烧黄母鸡庆贺,祝女儿长大美如黄澄澄的油菜花。在满山遍野举目皆是绿的夏季,姑娘们的伞象一朵朵黄花点缀在其中显得特别和谐、清爽、醒目。

举行火把节盛会的场地是较固定的,周围的小山包是天然的看台,山间小平坝是竞技场,人们在这里举行摔跤、赛马、斗牛、斗羊,力的角逐不时地激起一阵阵欢呼。偶尔有斗败的牛冲散里三层外三层引颈观望的人们落荒而逃,引起人们一阵阵惊慌与骚动。

牛斗胜了,羊斗胜了,骑手得了冠军,斗牛斗羊赛马的主人心花怒放。为了这一天,斗牛的主人起早贪晚精心饲养其斗牛,每天清早把斗牛牵去吃露水草,除了精饲料还喂其生鸡蛋,使斗牛壮得肩部可平放一盆水。为了战胜对手,斗牛主人还把牛角削得尖尖的,节前把斗牛赶到场地让其熟悉比赛场地。赛马的主人走到哪儿宁可自己挨饿也要先把马伺候好。牛羊斗胜了,骑手摔跤手得了冠军,姑娘小伙被选为俊男美女,不光是那家人的荣耀,也是全家族全村全乡的骄傲。他们被人们簇拥着,满场招摇,接受人们的欢呼。除了有组织的奖外,还有个人自发奖赏财物给冠军的,被淘汰出局的牛羊主人和名落孙山的骑手摔跤手则躲在角落里无心再露面了。

在场子的外围,是一圈圈撑着黄油布伞半掩着脸转着圈唱歌的姑娘,她们穿着鲜亮的衣裙,每人手里拿着一方围巾或纱巾用以连接圈子,跟着领唱的姑娘缓缓地转,用心悠悠地唱。她们中间大多数是将要到婆家坐家的姑娘,谁知明年还能不能再和姐妹们相聚呢?特别是那些对自己的婚姻不甚满意的姑娘,她们的未来将会是怎样的呢?我敢说她们是把自己的感情织进歌声里了。你看她们有的唱着唱着就抬起撑伞的手臂在偷偷抹泪呢。只有那些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纯属图好玩的,你看她们漫不经心地跟着转,心不在焉地跟着唱,还时不时地从伞下亮出稚气的脸来和周围的熟人逗乐。

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回穿行在姑娘小伙群中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评选当年火把节的俊男美女,经公正无私的老人们评选出的俊男美女谁都服。

在离角逐场歌舞场稍远的草地上,上了年纪的人们正这里一圈那里一堆,一面拉家常,一面把带来的丰盛食物摆在亲朋面前热情地劝吃劝喝,并且暗暗地比谁家的鸡脯厚,鸡腿大。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到这里来会亲朋好友的,虽然不受热闹场面的诱惑,但也时时中断热烈的交谈,侧耳倾听选美结果。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比别家的小伙英俊勇敢,希望自己的女儿比别家的姑娘端庄漂亮。

歌舞场外的小伙们被勾走了魂般呆望着转动的黄伞圈,瞅机会向圈内的意中人频频传递眼神,圈内的姑娘用伞半遮着面向圈外的心上人暗送秋波。来到这里的姑娘小伙玩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在这里寻找爱的归宿。他们中有一见钟情欢欣而归的,有不欢而散怀着深深的失意怅然而归的。当然,也不乏受骗上当苦不堪言的。

火把节的第三个晚上,也就是节日的最后一个晚上,随着“哦嗬依——朵罗嗬——朵格啦,点保累啦——”的吼声,送火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举着火把在房前屋后、庄稼地里一边舞着一边喊“沙布刀——沙烟刀——”,然后汇成一列长队,向着村子下方历年焚烧邪崇精灵的地方,一路抛着火把,抛了捡,捡了抛,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滚动着的火龙。如果这时原地转个圈,那么黑黢黢的四周山上映入你眼帘的是一条条这样翻滚游动着的火龙。

到了焚烧邪祟精灵的地方,人们各自为阵拆开火把,燃起篝火,把第一天晚上杀鸡时特意留下的翅膀上的管羽,鸡脚杆上捋下的角质层和鸡嘴壳、鸡股骨一齐焚烧,象征着邪祟的精灵也随之焚毁了。因为这鸡已在主人家的房前屋后、田间地角转过,人们相信所有的邪祟精灵都已收附到鸡身上了。

顿时,一股股皮毛焦煳的味儿和蒿枝燃烧的清香味儿随着火星迸溅,在柔柔的晚风中弥漫开来。

借着篝火的光亮,人们一边用蒿枝架起一排排象征喂牲畜盐水的木槽和喂猪的石槽,嘴里不停地唤马、唤牛、唤羊、唤猪、唤鸡,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有些人还根据火光卜卦,据说火焰通明预示村人们平安无恙,火焰中呈现黑影预示村中不久将有人追随祖先上天去。

送过火,三天的火把节就算是过完了,但欢乐的气氛并不因此戛然而止。村组干部们趁此机会开个简短的村民会,讲上边的政策,讲颗粒归仓。接着村民们三五一伙商量明天开始割谁家的荞子,他们之间的互助关系基本上是以近亲或好邻居为基础,所以互助关系比较稳定。

小孩子们呢,也聚在一起商量明年上哪去找最好的蒿枝扎火把,顺带评论今年谁的火把数第一,有时甚至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从此,他们又开始盼来年的火把节……

注:

①沙布刀、沙烟刀——一切邪祟滚出去的意思。

③点保累:舔砧板之意。

③加施:披毡。瓦拉:毛织的带穗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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