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实现民主转型与巩固
《民主转型与巩固的问题:南欧、南美和后***产主义欧洲》正是谈论具体转型以及相关困境的政治哲学著作,分析了3个地区15个国家的民主转型问题,此书在民主转型这一领域有着重要的地位。
作者在开篇就认为,“民主转型完成的标志就是,只有通过选举的政治程序才能产生政府成为广泛***识,政府权力的获得则是自由和普遍选举的直接结果,并且这一政府拥有制定新政策的权力,而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来源于新的民主程序,不必与其他法律主体分享权力。”这里明显包含几个要素,一是选举是自由公正的,二是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三是转型后的政府的实施权力有效。据此,我们可以判断出许多国家的民主转型并未完成,或者至少是不彻底的。完成民主转型的绝大多数国家,在民主得到巩固之前,仍然需要创造许多条件,必须培养许多态度和**惯。那么,巩固的民主政体具有哪些特点呢?许多学者在对民主政体进行界定之前,可能列举出这些政体具有的所有特点,而这些方面可以改进民主的总体品质。而作者则采纳关于民主巩固的狭义界定,综合了行为、态度、制度等维度。从本质上讲,巩固的民主是一种政治情景,在这种情景中,简而言之,民主已经成为“最佳的政体选择”,这已经成为***识。作者对巩固的民主给出如下的操作性定义:
——就行为而言,一个巩固的民主政体之中,没有重要的民族、社会、经济、政治或者制度性的行动者将重要的资源用于建立非民主的政体。
——就态度层面而言,一个巩固的民主政体之中,绝大多数民众都具备这样一种信念,即民主程序和制度是治理社会集体生活最合适的方式,反体制力量非常少。
——就制度层面而言,一个巩固的民主政体之中,全国范围内的统治力量和非统治力量都服从于特定的法律、程序和制度,并且**惯于在这些法律、程序和制度范围内解决冲突,而这些法律、程序和制度产生于新生的民主程序。
接下来的重头戏是作者提出的巩固民主需要的五个场域。哪五个场域呢?首先,必须存在一个自由和活跃的公民社会可以发展的条件。第二,必须存在一个相对自主并且受人尊重的政治社会。第三,必须有法律可以确保公民合法的自由权利和独立结社生活。第四,必须存在一个国家官僚系统,可供新的民主政府利用。第五,必须存在一个制度化的经济社会。
为什么作者会觉得这五个场域很重要呢?公民社会的重要性众所周知,关于公民社会,是指这样一种政治场域,在这个场域中,自治性的群体、运动、个人,可以相对独立于国家,可以表达其价值观,创造社团及社会凝聚力,并推动其利益。公民社会在很大程度上缓冲了国家利维坦对个人权利的侵蚀,我们所熟知的成熟发达国家,无一例外地有着发达的公民社会。公民社会理念,作为一种规范性的愿景,以及作为一种组织方式,在南美可以有效动员人们反抗军人领导的官僚——威权统治;而在东欧,公民社会起到了关键性的工具作用,无论是在波兰还是捷克的公民论坛,无不将国家逐步推向民主化。也只有在一个组织化的公民社会,非民主政体的民主化才可能更和平顺畅,否则非民主政体的反对力量极有可能被分化瓦解,零星的力量终究不能汇集成大河,即使出现了大规模反抗,由于平时民主训练的缺乏,整个国家可能以暴力的方式改头换面。一个与国家相对立的公民社会的概念,在政治上有利于反对派通过创造一种“我们”相对“他们”的伦理政治,将非民主政体及其国家孤立起来。在许多国家公民社会被正确地视为是民主抵抗和转型的众望。即使是在民主转型成功以后,公民社会依旧不可缺少,应该来说,公民社会作为社会肌体的一部分需要长久存在,不进可以启动民主转型,还可以防止逆转,也有利于民主的巩固,并有助于民主的深化。
第二个要件是政治社会。所谓政治社会,是指这么一个先决条件,通过政治社会,政治组织围绕如何对公权力和国家机器实施合法的控制进行竞争。公民社会起到“破”的作用, 而政治社会起到“立”的作用。一个民主政权的形成和巩固,需要人们进行认真的思考,并采取行动,以在价值层面上形成一种对民主的政治社会的核心制度的肯定性评价——这些制度包括政党、选举规则、政治领导、政党之间的联盟以及立法机构,正是通过这些制度,社会形成了其自身的政治构造,选择民主政府并对其实施监督。政治社会体现的是社会建构方面,他弥补了公民社会在制度建设方面的不足,一个公民社会如果在转型后,依旧沉溺于政治反对,而不能将其转化为政党政治并形成可操作性的行动,公民社会的政治反对就会走向反面,反而会拖累民主巩固,具体的例子可以参照捷克转型,由于公民论坛过于强调伦理型政治,不屑于组成政党,在具体推动政治变革中,错过了很多机会,比如在转型初期缺乏利用组织化的反对力量改组议会等,民主转型陷入困境,政治制度的建设缺席,尽管后来捷克的民主转型趋向于好,但是政治社会的重要性依旧不可小看。
第三个要件是法治。所有重要的行动者——特别是民主政府和国家——必须尊重且支持法治。体现立宪精神的法治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立宪精神需要的不仅仅是多数主义。这就需要在宪政制度方面有较强的***识,尤其需要一种对治理程序进行“自我约束”的承诺,而这些程序的修改需要获得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它还需要在法律确立明确的等级关系,法律的解释有一个独立的司法系统来完成,并且得到公民社会强烈的守法文化的支持。
上述三个条件——活跃独立的公民社会、充分自治的政治社会以及在治理程序、立宪主义和法治方面的基本***识——事实上已经确定了巩固民主的先决条件。但是,如果存在一个可以供民主**利用的官僚体制,以及一个制度化的经济社会,这些条件可望更好地得到满足。
不管是哪种政体都必须依赖官僚治理,民主社会也不例外,如果在民主转型前已经拥有一个可资利用的官僚社会,民主转型的代价又会降低许多,典型的例子就是西班牙,在圆桌会议之后,反对派与执政党达成协议,重新举行公民大选,革新议会,反对派上台后,无需进行大的清洗变革,便轻易地运用了以前的官僚体制。可资利用的官僚系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能够减少民主转型的代价,政府运行的基础都需要进行强制性的征税,如果一个国家分裂或者官僚系统不服从反对派等,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运转,而正规化和科层化的官僚系统能够很好地克服这一点。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极权主义或者后极权主义的政党意识形态过于浓厚,意识形态跟行政体系很大程度上混淆在一起,纠缠不清,尤其是极权主义政体。如此一来,党和行政系统合为一体,如果反对派上台,会遇到很大阻力,因为这样的官僚体系并不是纯粹度较高的、不参合意识形态的系统。
巩固民主政体的最后一个支持条件涉及经济,可以认为是经济社会。作者之所以用“经济社会”这个词来提请大家注意是因为,第一,在指令经济的条件下,从来没有也不可能存在一个非战时的巩固的民主政权。第二,从来没有,也几乎确定不可能有一个现代巩固的民主政权会建立在一个纯粹的市场经济的基础上,现代巩固的民主都需要一系列在社会——政治层面经过精心设计并得到社会——政治性的认可的规范、制度,这些我们称之为经济社会,以在国家和市场之间进行协调。
在五个场域之外,作者还提到了民主转型所需要的国家性问题,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统筹性,民主社会的转型可能不会顺利,甚至可能会失败。牵涉到国家性问题的包括民族主义等问题,不解决内部分裂引发的冲突问题,即使是良好的先决条件,也可能让民主转型功亏一篑,在一点尤其在东欧转型与苏联解体后的国家转型中出现较多。
除了民主转型所需的五大场域和国家性问题外,我认为在理论部分最有见地的还是作者对政体类型的划分。政体可以分为民主政体和非民主政体,而根据上面根据民主的定义,那么不符合此条件的可划分为非民主政体。非民主政体可分为威权政体、苏丹式政体、全能主义、后全能主义,后全能主义可分为早期的后全能主义、僵滞的后全能主义、成熟的后全能主义。
威权主义与全能主义在动员、领导权、多元主义、意识形态方面都有着较大差别。威权主义政体中不存在广泛而深入的动员,而全能主义政体在社会运行的各个层面都有着广泛的动员能力,渗透力很强;威权主义的领导权是由领袖或者小团体行使权力,这种权力受到正式的、不甚明确的、但实际上却可预测的规范性限制。国家公务和军队有一定自主性,而全能主义的领导权受到了不明确的限制,有着很大不可预测性,对高层领导的提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在党组织中的成就和贡献;威权主义有着有限的多元主义,大多数的多元化在政体建立之前已经根植于社会之中。通常给予了反对派一些空间;而全能主义不存在多元化的事实,政党垄断了各个领域,没有第二经济或平行社会的存在空间;在意识形态上的差别尤其显著,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不精确,无指导性意识形态,但有着独特的精神,而全能主义的意识形态是整个政党和国家的合法性基础,全面渗透私人生活。
威权主义和后全能主义同样有着区别,但没有威权主义和全能主义的区别大。在多元主义方面,后全能主义仅有非常有限的多元化,几乎没有政治多元化,可能存在第二经济,但国家依旧有着压倒性优势;在意识形态方面,后全能主义依旧有着指导性意识形态,但经历了全能主义理想的破灭阶段,意识形态的效力已经**减弱,在成熟的后全能主义社会中,意识形态基本失效;在动员方面,后全能主义的参与积极性大为降低,更多体现为犬儒和投机主义。对主导价值的厌倦、淡出以及最终的私人化成为公认的事实。而后全能主义分为早期的后全能主义、僵滞的后全能主义、成熟的后全能主义,早期的后全能主义接近于全能主义,僵滞的后全能主义在意识形态、动员领域已经破产,领导层面政治化已经僵化,投机主义严重,此种社会更容易受到攻击而崩溃。如果按照作者的定义,那么中国目前的实现比较偏向于僵滞的后全能主义,孙立平教授曾说到社会溃败这一概念,应该来说在僵滞的后全能主义国家中,是比较容易发生社会溃败的,为什么呢?如果在后全能主义政体中,执政党的政绩很差,以至于私人生活的个人回报被侵蚀,那么私有化和冷漠就会产生一种新的动力——尤其在其他选择认为是可行的时候——促成“脱离”、“忠诚”等危机。全能主义政体的合法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意识形态,而后全能主义并没有这种合法性,它们有的只是恐惧、退缩、本能保卫自己权力的倾向。后全能主义政体中,由于其继承的强制性的力量以及组织化的反对派的相关弱点,表面上看起来与威权政体差不多或者更具稳定性,然而,如果外部支持被撤回,它们就会因失去内部支持和信奉而受到攻击导致崩溃。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转型的初始政体类型对民主转型有着很重要的作用。总体而言,越靠近威权政体,转型相对来说要顺畅很多,此乃在于威权政体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具备了作者所定义的民主转型成功所需的诸多条件,比如较为发达的公民社会、尽管不完善但有限的多元主义、一定程度的法治社会等,都为民主转型打下了较好的基础。而全能主义转型则相对困难,后全能主义转型也相对要困难些,在东欧的疾风骤雨式的后全能主义政体转型过程中,出现了诸多问题,可喜的是民主转型的代价是值得的,在经过一定程度民主训练之后,都已走上民主之路,尽管民主质量参差不齐。但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人们认为民主政体是适合自己国家的政体类型。因此,在态度层面上,民主已经得到巩固,他们需要的是追求更高质量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