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看见悬案褶皱里的名画故事了吗?

“在没有照相机的时代,画家手中的笔就是唯一的记录工具,他们应该忠诚于现实,还原真相”。 《猎罪图鉴》开始不久,还是警校老师的沈翊准备向学生讲解法国新古典主义画派奠基人雅克·路易·大卫的著名作品《马拉之死》前,先口述了这样一段导语。

《马拉之死》完成于1793年,它之所以能跨越200多年直到今天依然受到我们青睐,其艺术性倒在其次。主要原因是,画面上的主角为法国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的领袖保尔·马拉。

十八世纪末,路易十六统治下的法国发生了金融危机,从而导致物价飞涨,国家因此进入历史上最动荡、血腥的法国大革命时期。1793年7月13日夜晚,雅各宾派的代表人物保尔·马拉遇刺身亡。翌日,法国召开国民大会,会上,一名代表吁请画家雅克·路易·大卫将马拉被刺的场景画下来,用以震慑对手。画家接受了这个任务。抱持着明确的目标,雅克·路易·大卫完成的《马拉之死》呈现出这样的艺术效果:马拉的皮肤泛着石头般的冰冷色泽,使得身上的伤口格外醒目;被美化过的马拉的那张脸,看上去仁慈、正直和无私,整幅画弥漫着悲凉的美感。

《马拉之死》还原了马拉遇刺的瞬间吗?不,这幅著名的画作里隐藏着画家的三个疑点: 一是,马拉之所以死在浴缸里,是因为他全身皮肤上布满了红疹子,需要泡在浴缸里缓解痛苦,所以他的肤色怎么可能如画中所表现的那般光洁?二是,既然要表现马拉遇刺的刹那,画家为何要将刺杀者摒弃出画面?三是,给马拉之死增添悲剧之美的用意何在?

假如沈翊是艺术学院的老师,那么他在引导学生欣赏西方美术史上的名画《马拉之死》时,恐怕会止步于雅克·路易·大卫的艺术表现力。但是,沈翊是警校的老师,座中引颈认真听讲的学生的人生目标不是艺术家,而是配合刑警破案的画像师,深谙此道的沈翊,必须教导他的学生背离雅克·路易·大卫创作《马拉之死》时的构想,要让他们学会和牢记时时刻刻忠诚于现实,才能匹配自己未来的职业—— 这是《猎罪图鉴》第一集给予我们的观剧提示。随着剧情的深入,我们还能感知到,沈翊解开《马拉之死》的三个疑点,也是在为自己少年时的无意之过寻找解脱的理由。

那时,沈翊还是一个一心想要成为艺术家的少年,因其出色的天赋而在同龄学画者中一枝独秀。他的才华招蜂引蝶,有人拿着一张小男孩的照片给沈翊,让他画出小男孩成年以后的样子。沈翊忠诚于在自己的才华引领下看到的真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那一次忠诚,竟然间接地致死了一位出色的警察,从此他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

一面有成为艺术家的天赋傍身,一面是良心备受年少时不知之错的啃噬,两项比较,沈翊选择了从事能找出7年前杀害警察真凶的职业。 但,警校老师与刑警之间实在有些距离,这些年来沈翊一直在寻求成为刑警大队画像师的可能。当他将《马拉之死》的三个疑点一一揭穿给学生后,沈翊如愿以偿了。

可见,仅就沈翊这个人物而言,《猎罪图鉴》采用了双线并进的叙事方式。 明线是作为能力超群的画像师,沈翊帮助杜城和他的刑警大队破掉了一个个疑难案件;暗线是作为一名专业知识扎实的艺术院校毕业生,沈翊所掌握的西方美术史常识会时不时地流露在刑警大队画像师的职业生涯中。 对剧情而言,这些常识加快了刑警大队的破案进程;对追看《猎罪图鉴》的观众来说, 我们在与剧中人一同经历着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破案过程的同时,也了解了很多幅世界名画何以堪称名画以及它们背后的故事,而这,我以为是《猎罪图鉴》在同类题材网剧中能够别具特色的独有标签。

美容院的老板之死,是《猎罪图鉴》的第二桩凶杀案。一栋漂亮的大楼,除顶层是老板的私宅外,都是为爱美的女性修整面容和身体的场所,可以想见,老板身价几许。这样一个多金又有颜值的美容院老板,突然暴死寓所,剧情告诉我们,老板被人谋害毋庸置疑。到底是谁杀了他?沈翊以他学过美术而独具的空间感,确认美容院老板的寓所里有暗室。 打开暗室,也许就能找到证据,那么案件也许就水落石出了。可是,打开暗室的枢机在哪里呢?一幅《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引起了沈翊的关注。

约翰内斯·维米尔,继哈尔斯、伦勃朗之后荷兰又一位杰出的画家,只是这位生前潦倒身后也籍籍无名了很长时间的画家,要等到离世200年后才被世界看见他的才华。完成于1665年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是维米尔的代表作,面对画幅我们能看到,身穿黄色外衣、佩戴黄蓝拼色头巾的少女正注视着我们,她的表情宁静中透露着恬淡和从容,而她欲言又止的神态则让我们捕捉到了她似有似无的伤感。我们的目光从少女的面容移开,则会被少女左耳佩戴的泪滴形的珍珠耳环吸引,画家特意将珍珠耳环处理成在少女颈部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反而成了整幅画的亮点——沈翊岂能不知道这才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点睛之笔?所以,当他意识到这幅维米尔代表作的赝品绝非美容院老板居所里的摆设后,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向了少女左耳的珍珠耳环……

随着美容院老板寓所的密室大门敞开,谁杀了美容院老板,也真相大白。我们则在享受悬疑剧带给我们的紧张刺激的观剧体验之外,也学会了欣赏约翰内斯·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让沈翊通过一个案件引出一幅世界名画,在20集的《猎罪图鉴》中不止于此,因而,随着一个又一个案件的展开, 我们跟随沈翊了解了伦勃朗的《夜巡》、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吻》、弗里达·卡洛的《戴荆棘和蜂鸟项链的自画像》、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达芬奇的《岩间圣母》、詹姆斯·恩索尔的《被面具包围的自画像》、卡拉瓦乔的《犹滴砍下荷罗孚尼之头》、阿塔米希亚的《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等等,也知道了每一幅名画背后隐藏着一个个内涵丰富的故事。

“从远古的壁画,到伦勃朗的《夜巡》,画家一直在历史中担当着存留现场、还原瞬间的使命,可这里只是将原本的内容作了一个小小的改动,便让马拉从一个杀戮者变成了一个慈善家,给一个女英雄涂抹上了污名。绘画中的历史,现场都是真假混杂,我们可能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分辨”, 这是沈翊在向学生解开了《马拉之死》的三个疑点以后所做的总结陈词,意在提醒他的学生,画像师的画笔应该如何描摹眼中所见脑中所想。 作为观剧者,听了沈翊的一番话,也就意会到了《猎罪图鉴》的创作者们“私藏”在剧集“边缘地带”里的对观剧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