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中的辩证法是什么?

辩证法不论在中国,在欧洲,从古代就产生了。《孙子兵法》中的军事辩证法思想,是继老子辩证思想的发展与深化,是极其丰富而深刻的。具体说来,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曰:“知彼知己”(《谋攻篇》)。讲的是全面观点。既要知彼,又要知己,缺一不可。这是个杰出的命题。孙子认为,观察一切战争都要了解作战的双方,比较、分析双方的“五事”、“七计”,这是观察问题的全面性,是辩证思维的最起码、最基本的要求。

二曰:“有备无患(huàn,灾难)”(《九变篇》)。讲的是变与不变的辩证法。敌我双方对垒,是对立统一的。敌人的条件可知,但难改。自己的条件可知,也可备。所以孙子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形篇》)这说的是,从前会打仗的人,先要造成不会被敌战胜的条件,要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机会。自己能做到不会被战胜,而要战胜敌人却在于敌人是否犯错误等。所以胜是可以预见的,但切不可强求。他强调用兵的法则是: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会进攻,而要靠自己有敌人无法攻破的力量。(《九变篇》)他强调在战略和战术上都应做到“致人而不致于人”,就是我能制服敌人,而敌人却不能制服我。这就要“有备无患”,打主动战,要牢牢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要做到我打敌人,敌人跑不了;敌人打我,打不着。

三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计篇》)。这是讲用兵的攻与守的辩证法。辩证法是讲变化发展的。攻,不能一味强攻;守,不能一味死守。用兵如神,就要多变战术。攻击敌人无备的地方,出乎敌人意外的行动,才能攻守皆胜。这是用兵致胜的秘诀(mìjué),但战争千变万化、必须灵活运用。要攻击敌人的要害,要用猛虎扑羊的压倒气势进攻敌人,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结束战斗。

四曰:以虚胜实,以寡(guǎ,少)胜众,以弱胜强,以逸待动,以奇制胜等。这些是讲对立面转化的辩证法。两军对垒,在作战中必须看到对立面的转化。孙子在这方面是十分聪明的军事家。他说:“兵者,诡(guǐ,欺诈)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yì,休息)而劳之,亲而离之。”(《计篇》)这就是说,用兵是一种诡诈的行动。所以,能打,装作不能打;要打,装作不要打;要向近处打,装作向远处打;要向远处打,装作向近处打;用小利去引诱敌人,使它混乱而攻取之。敌人力量充实就防备,敌人力量强大就避免决战。激怒敌人,然后退缩,卑辞示弱,使敌人骄傲。敌人休整得好,要设法使它疲劳;敌人内部和睦,要设法离间它。这就是相反相成的奥妙。这里不仅看到了对立面的转化,而且认识到通过主观努力去创造转化的条件。他还指出“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势篇》)这就是说,即使陷入险境,只要指挥得当,激励士气,也可转危为安,转败为胜。所以,战争是诡诈多端、斗智手段千变万化的行为,战争的指挥者就要灵活运用对立面转化的原理,尤其要造成敌军的过失,强调运用出奇制胜的“示形”、“动敌”的手段。正如毛泽东同志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发挥孙子的思想时所指出的:“我们可以人工地造成敌军的过失,例如孙子所谓‘示形’之类(示形于东而击于西,即所谓声东击西)。”

五曰:以少胜多和以多胜少的对立统一。这是讲战略战术的辩证法。孙子认为在战略上要以少胜多,但在战术上要以多胜少。他说:“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qín,捉拿)也。”(《谋攻篇》)这就是说,用兵的法则在战役上是活的,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就可四面包围歼灭敌人,有五倍于敌的兵力就可集中力量进攻敌人,有两倍于敌的兵力就设法分散敌人。能打胜,就打它,能逃掉就逃掉,能避开,就避开。这样的战术才能不战则已,战则必胜,避免“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地势篇》),而成为大敌的俘虏。这种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充分体现了朴素的军事辩证法。

六曰: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是孙武军事认识论中的辩证法。他说:“敌近而静者,持(凭)其险(险要地形)也;远而挑战者,欲人(诱人)之进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疑阵)也。”“尘高而锐者,车(战车)来也;卑(低)而广者,徒来也。”(《行军篇》)这是孙子根据长期的作战经验能透过某些现象的观察,了解到敌人的一般情况。而且还能去其假象,看到本质。如“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半进半退者,诱也。”这就是说,敌人派来的使者措辞谦逊却正在加紧战备的,是准备进攻;措辞强硬而摆成前进姿态的,是准备后退;没有约会而来讲和的,另有阴谋;敌人半进半退的,是企引诱我军,所以切不可被假象所迷惑。这是涉及到现象与本质的对立统一。

七日:“杂于利害”(《九变篇》)的辩证法。这说的是,在战争的一系列矛盾运动中,首先要抓住贯穿于战争全过程的利害矛盾。善战与好战就取决于对战争之利与害的辩证理解。孙子是善战的军师,但不是好战的将军。他说:“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以作战篇》)这就是说,如果看不到用兵的危害性,也就不能看到用兵的利益。又说:“智者之虑,必杂(兼顾)于利害。”(《九变篇》)他要求将帅必须做到全面地看问题,在有利的形势下要看到不利的方面,在不利条件下要看到有利方面,这样才能趋利避害,防患未然。这里有了利与害的辩证法。孙子认为战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它兼有利与害的两面性,要“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九地篇》)。因而不用战争,也可以保国治民的话,就更为上策。因此,他主张:“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谋攻篇》)这就是说,能运用政治外交手段获胜是上策,而用兵攻城则是不得已的下策。因而善于用兵者,不在于“屈人之兵”,“拔人之城”,“毁人之国”,而在于“兵不顿而利可全”。也就是说,善于用兵的统帅,不经战斗即能使敌人屈服;不经攻坚即能取得敌人城池;不须长久时间即能摧毁敌国;而在于用谋略,使战力不受伤害,成果却能完全获得,甚至不战而胜。所以,明智的将帅在考虑问题时,必须同时兼顾利与害两方面。这就叫“杂于利害”的辩证思考。如虽遇必可打败之敌,但为集中兵力于其他方面不去打它;虽有必争之地,但为速决全胜也可不争;国君的命令若不利于战争,也可以不接受,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因为要考虑到利与害两方面。

八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虚实篇》)的多变观。这说的是对人对物都要持变化的观点,“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在孙武看来,“兵形像水”,水的流动是“避高而趋下”,因而用兵的规律应像水一样由高往低处流,避实而击虚;水的流动会因地形而变化其方向,用兵也要顺应敌情变化而克敌制胜。所以用兵之道,没有固定的法则,就像水一样因地形而改变其流向;也像金术水火土一样,相生相克,不分谁胜;就像春夏秋冬,交替更迭;就像日有长短,月有圆缺。故用兵无常形,避实击虚,随时依敌情变化,而变化战术。只要善于掌握变化的规律,就能变敌之实为虚,变己之虚为实,故“胜可为也”。例如孙武用“我专敌分”,虚张声势,使敌人莫测我之虚实,则能做到我兵力集中,而敌人兵力分散,又找不到我之主力,而我方又可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之分散兵力。孙武这种指导战争的灵活性,反对一成不变的机械观点,正是反映了新兴地主阶级进步性的思想,这与没落势力代表人物常以孤立、静止、片面的形而上学观点看待战争的思维方法是根本对立的。

九日:君得民心,将得军心,是胜利之本。他说:“道者(政治),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害怕)危。”(《计篇》)又说:“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俱死。”(《地形篇》)这说的就是将要爱兵,才能官兵一心,要防止“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烦扰)也。”(《九变篇》)这就是说,将要廉洁,是兵之表率,但廉洁的将帅应防止过分清高而经不住侮辱;爱民是取胜之本,但要防止为得民心,只顾眼前与局部的爱民之功,而忽视了长远的与全局性的战略目标,那就会被敌人的一些暴行所烦扰,以致顾此失彼。这是十分辩证的。

当然,《孙子兵法》中的唯物论与辩证法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精华,但还只是朴素的、原始的。它虽然论述了决定战争胜负在于人事,而人事之本又在于君民一致和官兵一致,但它过分夸大将帅的作用,认为“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作战篇》)而对人民和士兵却提倡愚兵政策。孙武说:“愚(yú,愚笨)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犯之以利,勿告以害”,“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九地篇》)这就是说,要蒙蔽士兵的耳目,使其对军事计划毫无所知;驱使士兵完成某项任务时,只告诉他们有利的一面,而不告诉其危险的一面;对士兵像驱赶羊群一样,赶过去,赶过来,使其不知去何方。这显然是不可取的。而且孙武由于害怕士兵逃散,就主张让士兵到深入敌国腹地的“死地”去作战,使其无路可走,以此稳固军心,拼死战斗,死中求生。甚至认为将帅的任务,就像登高而抽去梯子一样,使士兵有进无退。这些主张都反映了新兴地主阶级与民众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表现在将帅与士兵中也存在根本利害的冲突。

另外,在自然观上,孙武认为发展变化是“终而复始”,“死而复生”,‘如环之无端’等,这些都包含着唯心论和形而上学循环论的糟粕。在作战原则上,他也有些片面的观点,如过分地强调速胜,说什么“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之”。这就笼统地把速胜作为一条普遍军事原则,是片面的,没能正确地认识速胜与持久的辩证统一关系。

总之,从总体上说,《孙子兵法》对我国军事思想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我国历代将帅没有不读这部兵书的,凡是讲武论兵者,皆以孙子的兵学思想为依据。《孙子兵法》在哲学上也有相当的地位。战国的韩非曾说过:“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五蠹(dù)》)可见,早在战国时代就已家喻户晓。汉代时,武帝看大将军霍去病不好古籍,“尝欲教之吴孙兵法。”(见《汉书·卫青霍去病传》)三国时曹操曾称赞《孙子》说:“吾观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所著深矣。”(《曹操集·孙子序》)唐太宗李世民也赞赏道:“观诸兵书,无出孙武。”(《李卫公问对》)现代的毛泽东更是高度赞扬说:“孙子的规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乃是科学的真理。”(《论持久战》)

狲子兵法》在世界的影响也可见一斑。《孙子兵法》在现代军事思想史中的价值,已有“世界兵圣”之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