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论》读后笔记2——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君主

《尚书》中有这么一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个字源于尧舜禹禅让的故事。其涵义为:人心变化莫测,道心中正入微;惟精惟一是道心的心法,要真诚的保持惟精惟一之道,不改变、不变换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最后使人心与道心和合,执中而行。舜在告诫大禹,人心危险难测,道心幽微难明,只有自己一心一意,精诚恳切地践行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国家。如果能够在“人心惟危,道心惟危”的世界里落实“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样的理想境界固然很好,但是马基雅维利的实证精神无法允许他一厢情愿地拥抱不切实际的说辞或想法,所以在马基雅维利看来,“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只不过是一些“门面话”,要在弱肉强食的权利场域追求讲信修睦,有点天方夜谭。在君主政权角逐中,他自身的经历看到的现象就是“惟精惟一,保权保命最要紧”,所以马基雅维利认为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为了实现保卫君权的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君主论》中所主张的并不是内圣外王的“王道”,而是唯我独尊的“霸道”,君主应该唯自己的意志马首是瞻,至于是仁政还暴行,还得遵循达尔文式的实用主义。马基雅维利主张人性本恶,仅凭君主的道德仁慈并不足以使社会安定,政权稳固,这点有些类似于春秋诸子百家中法家的思想主张。“怙恶不悛者众,唯有刑与罚能约束”这是韩非子的主张,马基雅维利的洞察则是:“首先是权力造就君主,其次是法律,用鲜血立法最稳当”。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书中阐述的权势手段未必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通则,就如韩非子《五蠹》中守株待兔的典故一样,看待问题要与时俱进、不能沉溺于过去旧有的经验。不过,马基雅维利对于人性的刻画和权力游戏规则的把握还是有深刻洞见的,值得反复玩味。

《君主论》著于意大利分崩离析的局面之时,权力方寸之间,原本就脆弱的权利均衡关系,各方合纵连横说变就变的盟友关系,决策者面对复杂的政局形势必然如坐针毡。要支持谁,要攻击谁,要背叛谁,要在什么时候做决定.....走错一步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鉴于当时的实情如此,所以马基雅维利提供的如何做一名合格君主具体建议,也就完全着眼于统治者如何保护自己的项上头颅以及扩大既有权力,把政治游戏和道德要求互相分开,从实用的角度来阐述君主的职责,应该具备的品质和手段。因此,笔者也不打算在笔记中讨论有关道德上的考量,仁者见仁,有所感悟就行。

君主应该专心致力于军事建制和组训,以免为了其他的目标而分神。因为只有战争的艺术是统帅非精通不可的专业,而且这一项专业功效可观,不只是足以保障继承大位的君主,更是平民攀登大位常走的快捷方式。反过来说,耽于安逸以至于忽视这项专业往往导致君主被逼下台。疏忽这项专业是亡国丧权的主因,掌权谋国则有赖于精通这项专业。

不整军经武会带来无穷的后患,使人家瞧不起你,这是君主应当提防的奇耻大辱。有武装的人和没有武装的人不能相提并论。不要指望有武装的人会乐意服从手无寸铁的人,也不要指望手无寸铁的人身处有武装的仆人当中能够高枕无忧:一方心存猜疑而另一方心存鄙视,这两种人不可能合作无间。因此为人君者,除了已经提过的其他不幸,如果不懂军事,不可能赢得士兵的尊重,也不可能仰赖他们的忠诚。

可见军事应该是君主念兹在兹的要务,在承平时就应该用心钻研,不能等到战争爆发才临时抱佛脚。至于锻炼心智,君主应该读史,从史书研究杰出人士的作为,观察他们在战争中的一举一动,研究他们获胜和败北的原因,以便模仿前者而避免后者。最重要的是,应该遵循历史上杰出人士的所作所为,那些人自己就是效法以前受到赞扬和推崇的榜样,把他们的英勇事迹和行动铭记在心。

前文也有提过,为了研究事情应当怎么做而无视事情实际上怎么做,这样的人救不了自己,往往只会自取灭亡。凡事标榜仁义道德的人,一旦置身鸡鸣狗盗之徒当中,到头来一定惹祸上身。所以说,身为君主如果要存活下去,一定要学会不当滥好人,还得看实际的情况决定是不是要把这方面的体认应用出来。

君主最可称道的是拥有前面列举的那些特质当中被认为好的那一些,然而受限于人类本身的条件,品性该有尽有或行为尽善尽美都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君主应该要有足够的智虑晓得如何避免可能导致他失去政权的恶行恶名。如何可能的话,应该警惕自己不要去沾染那些可能会危及政权的恶名。进一步来说,就算是坏事,如果不做可能会危及自己的政权,那就要毅然决然地去做,不要担心坏名声招来别人的谴责。归根结底不难发现,有些事情看起来是美德,化为行动却带来毁灭;有些事情看起来很邪恶,但是化为行动却可能保证君主的安全和百姓的福祉。

相信被人家说慷慨是好事,然而君主慷慨的行为如果博得好名声,却会害到他自己。大家都认为应该行善不欲人知,君主如果真的照做,没有人看得到他的慷慨。这样一来,难以避免被骂小气的下场。于是,君主为了维持慷慨的口碑,只好加重人民的负担,苛捐杂税无所不用其极,由此滋生民怨。因为慷慨得罪许多人,却只满足极其少数的人。如果君主看到了滋生的民怨,打算改变作风,但只要作风一改,立马就会落得一个小气的名声。

明智的君主应该不必在意小气的名声,国库充裕,有资源防御外患,不用横征暴敛的方式同样也能够积极建设,没有被压榨的民众反而会觉得君主慷慨,这些民众才是占大多数。而那些认为君主小气的人,大都是没有从君主处得出好处的人,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不过君主慷慨的行为有利于激发军队的斗志,比如君主带兵在外,靠抢劫、掠夺和赎金维持开销,经手的财物都是别人的,那就一定要充分展现慷慨,否则他的士兵不会追随他。总之,君主支出的经费可能是他自己和臣民的钱,不然就是别人的钱。如果是前一种情况,他应该节约开销;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他应该随时随地表现慷慨。

相信每一个君主都希望人家说他仁慈,不会希望人家说他残忍,可是应该小心,不要误用仁慈。有的君主是出了名的残忍,但是却为国家带来了秩序和统一,并且恢复昔日的和平和忠诚。只要残酷能够维持臣民的团结和忠诚,君主不应该介意残酷的恶名。比起过度仁慈导致长期的失序状态进而引发凶杀和抢劫,因此整个社会全部受害,屈指可数的残暴事件显然仁慈多了,因为君主下令行刑只伤害到个人。但是说到做出决定和采取行动,君主一定要郑重其事,切忌杯弓蛇影。君主应该步步为营,以慎思明辨和人道情怀加以调剂,避免因过度自信而流于莽撞,或者因过度猜疑而偏于褊狭。

到底是受爱戴比受畏惧可取,还是反过来说才对?答案是,两者同样重要。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受畏惧比受爱戴有保障得多。这么说是因为,世人大体而言是忘恩负义、反复无常、喜欢说大话、虚伪成性、避危趋安、贪得无厌。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就心向着你,在患难仍然遥远的时候,他们乐意为你赴汤蹈火,财物、性命甚至儿子都可以奉献给你;可是到了紧急关头,他们就会转身而去,连头都不回。君主如果相信他们的话,不懂得未雨绸缪,只想要完全仰赖他们,一定自毁长城。友谊如果是花钱买来的,而不是以相知相惜的高贵情操为基础,那就是可以称斤称两买得到的,那种友谊不是你能真正拥有的,因此你不可能依自己的需求去取用支付。触犯受到爱戴的人比触犯受到畏惧的人更没有顾忌,这是人之常情。因为爱被认为是靠道义的束缚在维系,而既然人性本恶,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当然不会想要受道义掣肘。畏惧可不一样,是靠害怕遭受惩罚的心理在维系,那种心理不会消失。

关于君主是受人爱戴还是受人畏惧,马基雅维利的观点是,既然爱戴君主是出于人民的意志,君主无法操之在我,民主畏惧君主却是出于君主本人的意志。因此明智的君主应该唯自己的意志马首是瞻,不能依赖别人的意志,只要竭力避免民怨就是了。

君主信守诺言而且为人正直不耍诈是多么值得称道的事。然而,环顾当今之世,我们看到那些功成名就的君主,一个个不把守信当一回事,而且善于使用狡诈的手段愚弄世人,靠这样的手段来征服讲究诚信的人。君主理当选择狐狸和狮子为效仿的对象。由于狮子无法躲避陷阱,而狐狸无法保护自己抵御豺狼,因此一定要像狐狸才能够辨认陷阱,而且一定要像狮子才能够惊吓豺狼。不过,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晓得如何漂漂亮亮地掩饰兽性,做个伟大的说谎人和伪君子。

君主不见得一定要具备前面提到的那一切被认为是好的特质,但确实有必要让人家觉得他样样具备。我甚至敢大胆这么说:具备那些特质,还随时随地身体力行,一定害到自己;反过来,让人家觉得拥有那一切特质却非常有用,比如,让人家觉得慈悲为怀、忠实可靠、讲究人道、正直、有虔诚的信仰,而且使人相信会身体力行。

君主为了维持政权,时常需要背信弃义,违反人道,违背宗教信仰。所以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准备随时顺应运气的风向和形势的改变。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君主不应该忽视德行,但是必要的时候,他应该知道如何为非作歹。

君主最容易招来怨恨的事情是贪婪,就是霸占臣民的财产和妻女。这一点绝对要避免。只要财物和名誉不受侵犯,大多数人都会心满意足地过日子。

君主受人鄙视无非是因为被人看穿心思,大家相信他见异思迁、轻率肤浅、软弱、胆怯、优柔寡断。君主应该小心翼翼,像提防暗礁一样提防这些印象深入人心,竭力确保自己的所作所为展现高贵、勇敢、坚毅。

好的作为和坏的作为同样会招来怨恨。因此,正如我在前面说过的,君主如果想要维系政权,往往不得不放弃理想。一旦你相信为了维持政权非需要仰赖不可的那个团体腐败了,不论那个团体是民众、军人或贵族,你为了满足他们就只好迁就他们的喜好

君主受到世人的敬重莫过于透过雄图霸略展现过人的才能。君主每做一件事情都一定要努力争取名声,让人觉得他是才智超群的伟人。敌友分明,毫不犹豫地表现所爱与所恨,这样的君主也会受人尊敬。比起保持中立,立场鲜明的作风有利多了,个中道理说明如下:假设你有两个强大的邻国打了起来,一方征服另一方,你可能会害怕胜利的一方,也可能不会害怕。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你公开表态并且奋战到底总是上策。因为在第一种情况下,你不表态就注定会成为胜利者的猎物,战败的一方则会暗自称幸。你再也不可能期望有人会保卫或庇护你,毕竟胜利者不会想要结交不愿意拔刀相助的可疑朋友,战败的一方不会庇护你则是因为你不愿意跟他有难同当。

事情总是这样:跟你没有交情的人会要求你保持中立,跟你有交情的人会要求你拿出武器公开表态。优柔寡断的君主为了避免眼前的危险,通常采取中立政策,结果通常惹祸上身。可是,一旦君主大胆声明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支持的一方获胜,即使他势力强大,你不得不看他的脸色,他对你也至少有道义上的责任,你们之间就有了交情;人绝不会那么无耻,竟然用这样忘恩负义的手段压迫你。再说,胜利从来不会那么彻底,竟至于胜利者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涉及正义的事情尤其如此。反过来说,如果你支持的是战败的一方,他会给你庇护,只要办得到就会帮助你,你们会成为开创命运的生死之交。至于第二种情况,情势使得你对不论哪一方获胜都无所畏惧时,选边站更是明智之举,因为你得到甲方的帮助而打败乙方,而这乙方如果聪明的话,是应该帮助甲方才对。受到你支持的一方必定获胜,他获胜却得任你摆布。

另外,君主也应该展示识人之明,拔擢才俊之士,礼遇各个领域的杰出人才。他还应该鼓励公民安心敬业,不论是从商、务农或其余各行各业,让所有的人都乐于兴利增产而不用担心财产被掠夺,乐于创业而不用担心赋税过重。君主更应该奖励积极从事兴利、增产、创业或各行各业有志于增进城邦或国家利益的那些人。

君主选任大臣不是小事:他们是否为良臣,取决于君主是否知人善任。我们判断主人的智力,初步的印象就是来自观察他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如果能干又忠诚,我们说那个人明智大概就八九不离十。因为他有知人之明,使干才出人头地,又深谙用人之道,使他们忠心不渝。但是,如果他身边的人庸碌无能或见利思迁,我们对他印象不好总是不会错,因为他犯的第一大错就是用人不当。

可是,君主如何辨识大臣的好坏呢?这里有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凡事只想到自己却很少想到君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种人不会成为好的大臣,你永远不能信任。因为他掌握别人托付的权力,就不应该只考虑自己,而是应该处处为君主着想、念兹在兹的唯有君主的利益。在另一方面,为了确保大臣不至于逾矩,君主应该处处为他着想,礼遇他、犒赏他,使他觉得对你有所亏欠,跟他分享荣誉,帮他分忧分劳。这一来,他明白君主有如他的再生父母,既已荣宠加身自然不会贪求高官厚禄,兼负重责大任自然不会害怕改变。只要双方谨守君臣之义,彼此自然诚信以待。如若不然,结果将会互蒙其害。

人人都喜欢听一些逢迎话,这是所有的君主都很难避免的错误,除非他们非常明智,或晓得如何作出好的抉择。人难免对自己的事感到洋洋得意,因此流于自我陶醉,很难抵抗拍马屁这种瘟疫,试图抵抗却会遭遇被人轻视的风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防范谄媚只有一个方法:让人们明白,对你说真话并不会得罪你;然而,一旦人人都对你说真话,你就得不到普遍的尊重了。

因此,明智的君主应该采取第三个办法,就是选择明智的人当他的大臣,只允许部分大臣拥有对他说真话的自由,而且只许回答他的询问,其他人或其他话题都不允许。但是,君主询问他们的意见应该巨细靡遗,并且仔细聆听,深思熟虑之后作出自己的决定。关于这些意见和提供意见的每一个人,君主的作为应该让他们明白,说话越坦诚,他的接受度越高。除了这些人以外,他不应该听别人的意见,而且应该坚持下了决定就贯彻到底。不这么做的君主,要不是因奉承话而受害,就是因朝三暮四而举棋不定,让人家瞧不起。

所以说,君主应该时常征询意见,但是要掌握原则——是他要听,而不是别人要说给他听。事实上,除非他自己主动问起,否则不应该允许任何人进言献策。但是他一定要不耻下问,并且耐心倾听相关事情的真相,但是千万不能纵容对方不说实话,不论任何人、基于任何理由都一样。

有许多人认为,被誉为明智的君主之所以博得明智的美称,并不是因为他本人明智,而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提供忠言嘉谟。这个看法大谬不然。有个颠扑不破的通则:不明智的君主不可能虚心接纳建言,除非有那么凑巧的事,他把政务完全交给一个碰巧事事智虑超群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确有可能把国家治理好,但是不可能持续多久,因为帮他出主意的那个人在短时间内就会篡夺他的权力。然而,如果咨询的对象不限于一个人,人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不明智的君主永远不可能协调进而汇整出自己的看法。每一个出主意的人都只想到自己的利益,不明智的君主既没有能力加以纠正,也没有能力辨明是非。情况必然如此,因为别人总是不可能对你真诚,除非为形势所逼不得不表现好的一面。

马基雅维利认为,作为一名君主,最应该关心的应该是巩固自己的权威和管理好自己的国家,要驾驭这?切光靠善良的德性是?法使?服的,所以君主需要狡黠且威严——“君主必须是一头狐狸,以便认识陷阱;又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使豺狼惊骇”。聪明的君主要想巩固?地位通常会在以下?花费?思:重视军队的建设;处理好慷慨和节俭、残酷与仁慈的关系;遵守信义的?式;避免被?蔑视和仇恨;坚定的保持?的威严去赢得别?的尊重;任?对?忠诚的?;躲避阿谀奉承;与机运保持协调?致等。

书中提到的君主权谋管理手段,其实与现代管理学所追求的“博雅管理”大相径庭,并不是说《君主论》中的观点与思想已经过时,而是不同领域和场景下的背景,目标和决策框架不尽相同,在政治领域,管理是权力,而在商业世界,管理是职能。权斗领域尔虞我诈是常态,或为明哲保身,或为更进一步,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往往能让利益的最大化。所谓能靠诡计取胜的,绝不要使用武力,很多权谋手段的运用在《纸牌屋》中都能看到相似的身影。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体验马基雅维利语言背后的深邃思想,毕竟有组织的地方,就存在政治,有政治的地方就存在着权利的游戏,多了解一些游戏的规则,有助于突破权力和信息的垄断,从而指导自己的决策和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