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少女被挂在网上公开标价售卖，科威特一部手机就可以买奴隶吗？
一、“法律？我们不care的。”
故事要从两名假装定居在科威特的BBC记者说起。
他们在一个叫4sale的APP上搜索关键词“services”、“housekeeper”，跳出来的页面上有各种报价的女佣，多数在1000多第纳尔左右（1000科威特第纳尔大约等于23000人民币）。
记者随便联系了一个卖家。
“她们知道要去不同的地方工作吗？”“我不会告诉她们。”“她需要休假吗？”“老实说我们科威特人不会让她们休息，我们是罪犯。”“那手机呢？”“那不关键，她们都是一些没受过教育的人，你懂我意思吧。”“那法律怎么规定的呢？”“法律？我们不care的。”
这不是讨论商品，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两名记者联系了50多名卖家，了解到的情况大抵如是。
最让记者印象深刻的是，在instagram上找到的一名卖家。他在明面儿上是警察，暗地里却是人口贩子。
电话里，他忠告记者：“只要把女佣的护照拿走，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就会乖乖听话”。
而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见面后，带着女佣来面试的是一个黑衣蒙面女。令人震惊的是，这名女佣只有16岁。
对人口贩子来说，这是贩卖的黄金年龄，既涉世未深、不会逃跑，又是花季少女，体力充沛，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名警察卖家经手的女佣远不止这一名花季少女，而是已经形成产业链：“有人以600第纳尔的价格买下一个女佣，然后以1000第纳尔的价格卖掉她”。
据报道，每10户科威特家庭中就有9户有女佣，而女佣大多数来自非洲贫瘠地区、东南亚、菲律宾等地。
由于家境不好，她们或主动、或被骗来到了海湾地区，只是希望找到满意的工作。
但入境后，她们中的很多人护照被扣留。就像木偶戏里的木偶一样，手握护照的人仿佛握住了她们的咽喉。
更有甚者，因语言不通，买卖双方当着女佣的面讨价还价，她们却一无所知。
来自第三世界的穷人对海外世界怀着美好的憧憬，但等待她们的或许是死于半路的集装箱，或许是世界那头的奴隶生活。
二、杜特尔特：“妈的，我无法忍受”
这名16岁的女佣叫法图，在记者和政府的努力下最后逃离了女佣生活，回到了家乡几内亚。
几内亚16岁的法图（化名）与卖家合影
如今，法图回到学校继续上学：“我非常开心，现在谈到这件事（被解救），我依然很开心”。
法图是幸运的，她在科威特工作了9个月，期间曾为3个家庭打工，虽然只获得两个月工资，但最终逃离了虎口。
但是，像法图这样的幸运儿寥寥无几，活在科威特人统治之下的女佣有多惨？
女佣从凌晨五点工作到深夜一点，遭受虐待、性侵犹如家常便饭；
雇主家里一般没有女佣的床，她们一般睡在婴儿台、沙发、甚至厨房；
有位卖家暗示记者：“你可以让她做任何事”，暗指包括虐待和性侵；
她们不需要“一天或一分钟或一秒钟”的休息，每过几个月打一次电话回家里就行；
……
最基本的人权在女佣这里是不存在的，甚至有时候都性命难保。
有位雇主上传过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位埃塞俄比亚女佣掉出窗外，整个身子只有一只手挂在窗沿上。
在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车辆，据此推断可能有10层楼高。
女佣恐慌地乞求雇主拉她一把，但雇主却掏出手机拍视频、发社交软件……
万幸的是，这名女佣被遮挡板缓冲了一下，没有摔死。
与此相比，一名叫德玛菲利斯的菲律宾女佣就没这么幸运了。
2016年，德玛菲利斯失踪；2018年初，她的尸体被发现在雇主家的冰箱里，并且已经封藏一年之久。
德玛菲利斯家人说，她从未说过雇主的坏话，一年只能和家人通话三次，调查显示是被勒死的。
案件曝光后，杜特尔特怒火中烧：“我在飞机上看到这篇报导，还有照片。妈的，我无法忍受”、“菲律宾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杜特尔特
但是，在中东国家的石油面前，杜特尔特也不敢太过分，他只是号召国人回国：
“那些想要被遣返的人，不论有没有钱，我都会要求菲律宾航空公司和宿雾太平洋公司提供服务。我希望他们在72小时内离开那个国家”。
杜特尔特发话后，有500多名女佣得到救助；但像德玛菲利斯一样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女佣，海湾地区还有几百万。
拯救需要死亡来唤醒，代价未免太大。
三、把锅扔给社交软件
科威特女佣的惨状曝光后，举世哗然：为何在21世纪还会出现光明正大的人口贩卖？又有谁该为人口贩卖负责？
首当其冲的就是社交软件。
卧底记者寻找卖家用的是4sale软件，该APP相当于58同城。令人更震惊的是，除此之外，Facebook旗下的Instagram、Haraj等热门软件竟然公开为人口贩卖打广告。
软件里，女佣们按照年龄、肤色、国家、种族被分为三六九等，明码标价。
但同时，卖家标注自己贩卖的是合法商品和服务，于是人口贩卖披上“合法商品和服务”的外衣，公然叫卖。
负责法图案件的美国律师直言：“我认为，应用程序开发商肯定应该为法图提供赔偿”。
联合国奴隶制问题报告员怒斥：“他们正在做的是推动一个在线奴隶市场”、“如果谷歌、苹果、Facebook或任何其他公司都在托管这样的应用，它们必须承担责任”。
社交软件成了众矢之的，被称作“硅谷的线上奴隶市场”。
Facebook高层很慌：“我们将继续与执法部门、专家组织和业界合作，防止这种行为在我们的平台上发生”。
社交软件的确是人口贩卖的温床，但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硅谷，这个锅未免太好扔了。
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奴隶市场，而在于科威特人的传统。
早在2015年，鉴于女佣受虐待的情况屡有发生，科威特通过了一项法律：科威特人必须通过正规渠道聘用女佣，不仅不能压榨家庭劳工，还必须给予他们更多尊重和保障。
法律出台后，科威特人不能在明面上交易奴隶，他们就把目光转向社交软件，买卖双方一对一、直接私下交易，避免了相关部门的审查。
这才使得“硅谷的线上奴隶市场”应运而生。
法律为何禁止不了科威特人那颗贩卖奴隶的心？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女佣就是奴隶，就该被贩卖交易。这是融进血液、刻进骨子的观念。
2018年，科威特再次出台法律：佣人一个星期必须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并且不能克扣她们的护照。
第二天，科威特化妆博主sondos al-qattan就在ins上公然抗议：
“我不想要菲律宾女佣了，她们多糟糕啊，一星期要休息一天，如果她们跑回自己的国家谁来补偿我。你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仆人拿着自己的护照呢？”
在他们眼中，女佣和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在对女佣的看法上，法律无法改变在雇主心中早已约定俗成的观念：护照由雇主掌握，没有休息日，法律不会保障佣人的利益。
实际上，人性的黑暗面一直存在，硅谷只不过放大了这种黑暗而已，“卡法拉”（Kafala）这样的观念体制才是最该为奴隶交易负责的。
把锅扔给社交软件很简单，社交软件下架相关服务也很简单，但离开社交软件的温床后，科威特人那颗贩卖奴隶的心还是会隐隐躁动，还是会虐待、性侵、甚至杀害女佣。
在他们眼里，女佣的命如同草芥。
科威特真正需要的不是让社交软件来背锅，而是更有效的“严刑重典”。
当两名记者拿着偷拍的黑衣蒙面女售卖女佣的视频给科威特官员看时，该官员明确表示：“这是违反法律的……任何参与这种交易的人，将会受到处罚”。
于是，官员根据这段视频开始寻找法图。仅仅10天后，法图被解救，她先被送进庇护所，后被遣返回国，回到那个让她“非常开心”的故乡。
科威特政府不是没有能力去解救受害女佣，只是碍于“kafala”观念，他们不敢站在雇主的对立面罢了。
想要打破这种束缚，“严刑重典”才是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