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成仙真的存在么?

辨《楞严经》十种仙

陈撄宁

附告:《楞严》十种仙说,自唐至今,约一千二百三十年。历代以来,仙学中人读《楞严》而灰心变志者,其对于仙佛二门略有所得者,亦仅认仙道为学佛的一种方便之过渡,最后仍当以归佛为究竟,如《性命圭旨》等书,即其代表之作。目下全国居士界,嗜仙学者颇不乏人,屡被浅识的佛教徒所诃斥,每藉《楞严经》为泰山压顶之神威,而居士辈遂噤若寒蝉,不敢抗辩矣。余纳闷已久,亟欲一吐为快,因作此篇,聊伸己见。既脱稿后,删之又删,改之又改,理论虽不妨驳诘,辞气则倾向和平。盖已预留仙佛两家将来妥协之余地,故未忍出全力以相搏,免致佛教学理上基础之动摇。世倘有得他心通或宿命通之大善知识乎,畏前因而泯后果,必能深谅于愚衷。

《楞严正脉》云:夫仙道起于众生厌惧无常,想身常住,妄设多途,无非志于长生不死,不知此身乃真心中颠倒错认。(略)今因怖死而又妄修长生,是错之又错,展转支离,迷不知返,可胜惜哉。

撄宁按:世上人都是醉生梦死,很少有志于长生不死之人。吾国四万万同胞,心中真正希望达到长生之地步者,全国至多不满一千人。就算他们是妄想,何故普通人连这点妄想也没有?难道除却一千人而外,其余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人,都成了正觉吗?都把妄想消除净尽吗?老实说一句,这般无志气无魄力可怜的群众,他们认为有生必有死,是天经地义,非人力所能反抗,老早就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听宇宙定律所支配。问到他们的结局,若不是追随释迦牟尼同入大涅盘,便是被阿弥陀佛把他们全数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用不着大和尚为他们担忧。

再按:释迦牟尼当年出家修行之动机,何尝不是因为厌惧无常而起?出东门在路上遇着一个老朽,出西门在路上遇着一个病夫,出南门在路上遇着一个死尸,然后才发心入山,勤修苦行。可惜他老人家鸿运欠佳,不投生于中国,而投生于印度,所遇到的两位导师,学问不见得怎样高明,故对于免除老病死三苦,实修实证的工夫,尚未能十分彻底。他老人家一出拿手好戏,摇旗呐喊,鸣锣击鼓,整整唱了四十九年,就是一个“觉”字。我并非说人生不应该有“觉”,所引为遗憾的,就是除了一“觉”以外,没有丝毫免除老病死的方法。参禅吧、修观吧、诵经吧、持咒吧,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徒然一觉,又有什么用处呢?现在的人们,更来得干脆,索性连“觉”也不要了,一声“阿弥陀佛”,就立刻把你送上西天。

《楞严正脉》云:西竺上古外道,宗摩醯首罗天为主,及佛出世,号一切智人,随机权立,尚列人乘,岂无仙道?亦闻观音为仙乘教主也。

撄宁按:摩醯首罗天,即所谓大自在天,乃印度民族所崇拜之神,与中国人不相干涉。佛虽然号一切智人,亦只能了解印度事情,而不能了解中国事情。佛教人乘,比较儒教,欠缺实多,而且佛并不知有仙道。观其结局,生老病死四件事,亦无异于常人,岂不与当年出家修行之初心相违悖吗?若说这些现象都是示现,而非真实,请问世间事那一件不是示现?只许佛教示现无生,不许仙教示现长生,吾人说到长生,就要受佛教徒种种批评,“守尸鬼”、未出三界、终堕轮回,这些恶语,未免太不公平。

观音在这个世界,无历史可考。民间传说是妙庄王第三女,名曰妙善,在汝州龙树县白雀寺为尼,死而复活,又到惠州澄心县香山隐身修炼等语,尽属无稽。非但我们不信,连佛教自己人也不信此说。观音只可以为一般念佛善女人的教主,不可以为仙乘教主。因仙乘教主要有历史可考,又要有仙学著作流传,我们方能承认,不是随便就能做的。

《楞严正脉》云:顾此方大乘机纯,小乘犹不传习,岂务杂乘?故藏教未闻其至也。

撄宁按:吾国人性习,喜空言而畏实践,故特别欢迎大乘而厌恶小乘。因为小乘佛教虽不敢说决定能免除老病死诸苦,却也要做一番工夫。懒惰的人们,只晓得唱高调,而不肯下苦功,所以到今日样样事都落了后尘。试观魏晋之间,何晏、王弼、王衍诸公,放弃世务,专谈玄理,浸成风气,遂以清谈误国,此即大乘佛教之前驱。宋儒虽极力排佛,但说到心性二字,总与佛教纠缠不清,甚至堕入佛教大乘经义圈套中而不自觉,明排之,适以暗助之,而大乘佛教遂俨然把握着吾国人心性界无上之权威。所最不可解者,秦汉以前,佛教未入中国,唐虞三代之政治淳良,民情敦厚,远非后世所能及,而且版图一统,无河山破碎之羞。自佛教东来以后,将如此大乘高深之哲理,薰陶全国亿兆之人心,更应该功迈唐虞,德超三代。何故国步日益艰难,民俗日益浇薄,民生日益憔悴,民气日益衰颓,有五胡十六国之乱华,有南北朝之分裂,有后五代之割据,有辽金辱国之耻,有元清灭汉之痛,有列强侵略之虞。所谓此方大乘机纯者,亦不过如此而已。

《楞严正脉》云:此方仙道与儒同源,而老庄皆儒之太上清净者也,学仙者附会及之。

撄宁按:吾国仙道,始于黄帝,乃是一种独立的专门学术,对于儒教无甚至关系,而比较老庄之道,亦有不同。后来仙学书籍,固不免有附会老庄之处,但只采取老庄一部份修养方法,而非全部接受他们的教义。老子“大患有身”、“绝学无忧”之旨,庄子“谬悠曼衍”、“荒唐諔诡”之辞(见《庄子·天下篇》),对于后世制造佛经的工作,其助力实非浅鲜。本是舶来,偏称土产,于是释迦文佛遂成为老子之化身;本是国货,冒列洋装,于是《起信》、《楞严》遂高踞丛林之讲座(《大乘起信论》、《楞严经》二书,在今日佛学研究家多数人眼光中,认为二书都是中国人自己制造的)。

《楞严经》本文云:阿难,复有从人不依正觉修三摩地,别修妄念,存想固形,游于山林人不及处,有十种仙。

《正脉》云:从人者,但从人身修,即人身证,非局前十类之人。正觉即本觉真心,三摩地即首楞正定。不如是正觉正修,而邪悟五蕴身中有性命可修养之使长不死,所谓存想固形。十类修法不同,而存想固形乃总妄念也。

撄宁按:世上人们,不想靠自己力量,实修实证,而妄念西方有个极乐世界,妄念死后阿弥陀佛来接引我去,妄念往生净土求免轮回。把自己死后杳无凭据之妄念认作实事,把别人生前实修实证之功行当作妄念,何其颠倒是非乃尔。

《楞严经》本文云:阿难,彼诸从生,坚固服饵而不休息,食道圆成,名地行仙。

《正脉》云:此言饵者,盖炮炼和合为丸作饵之意;于此服食而得功效,故曰食道圆成;地行仙者,但百体康壮,寿年延永,而未得轻飞,止于地上行者也。

撄宁按:果如《正脉》所言,有此功效,亦不过像世上人吃几料膏丹丸散大补药,使身体强健,多活几年而已,充乎其量,不过到百岁左右,名之为仙,未免过分。此种人只能安居于城市山林,不能如后文所言休止深山或大海岛,绝于人境,亦不能有千万岁之寿命。做《楞严经》的人,是门外汉,遂致理想与事实不合。

《楞严经》本文云:坚固草木而不休息,药道圆成,名飞行仙。

《正脉》云:草木,如紫芝、黄精、菖蒲、松柏之类,久服身轻,行步如飞。

撄宁按:这一类是吃生药而不吃烟火食的人,几百岁寿命,不成问题,若如后文寿千万岁之说,却非事实。

《楞严经》本文云:坚固金石而不休息,化道圆成,名游行仙。

撄宁按:刘根、左慈之变化,是工夫到了那种程度,自然就会运用那种神通,并不是凭空觉悟出来的。学仙的人们,只讲工夫,不讲觉悟,决不会单由觉悟中就能得到神通变化。因为神通变化是与物质有密切关系,而觉悟则离开物质境界太远,就让你觉悟到极顶,而身外之物质仍旧一丝一毫不能改变,移山倒水,谈何容易?据余所知,只有大地震的威力可以移山,只有月球的吸力可以倒海,古今修炼成功的仙人,未必有这样大的法力。纵然有之,亦等于魔术或催眠术一类的障眼法而已,非真能使(器世间)改变其位置。觉悟两个字,已是捕风捉影之谈,水月镜花之比,何况于其中尚有正觉、非正觉、真悟、非真悟这许多糊涂印像。仙家只讲工夫,不讲觉悟,作者把佛家帽子戴在仙家头上,可谓冤哉枉也!

《楞严经》本文:阿难,是等皆于人中炼心,不修正觉,别得生理,寿千万岁,休止深山,或大海岛,绝于人境,斯亦轮回妄想流转,不修三昧,报尽还来,散入诸趣。

撄宁按:此段乃《楞严经》十种仙之结论,学佛的人往往根据此等见解而轻视仙道,学仙的人亦常有听讲《楞严》或阅诵《楞严》而受其愚弄,遂至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是与吾辈所提倡之学说大有妨害,故不能不辨。

第一辨 炼心与修正觉二者,其中界限,颇难划清。如何是心?如何是觉?如何叫做炼?如何叫做修?心与觉其不同处何在?炼与修其不同处又何在?如何可以断定十种仙只会炼心而不会修正觉?或者只肯走炼心这条路而不肯走正觉这条路?是不是一修正觉就把仙人的资格丧失了?一方面修正觉,同时一方面做仙人,又有什么冲突?这些问题,表面上看来很容易回答,实际上并不怎样容易。

第二辨 寿千万岁之说,意义亦不明显。究竟是千岁呢?是万岁呢?还是一千个万岁呢?这三种寿命长短相差太远,须要分析清楚,不可含糊其辞。

第三辨 十种仙中如第一种坚固服饵,是吃熟药的;第二种坚固草木,是吃生药的;第四种在动止上施功,第五种在津液上运用,第六种坚固精色,第九种坚固交遘。他们都是有肉体留存于世,并且都是在肉体上做工夫,那些工夫的效力,仅能延长寿命,未必就能得到什么神通。假使能够活到千万岁,总不能躲过世间人的耳目,他们决不会隐身术障眼法一类的把戏,何以世间人丝毫没有闻见?现今环球交通,极其便利,倘若深山海岛之间,有这许多拖着死尸走路的仙人,老早就被那班探险家拍出照片,传播全球了,何以除却生番、人猿、猩猩、狒狒这些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动物而外,没有一个半个千万岁仙人出现呢?

第四辨 佛经中常喜用“轮回”二字概括六道众生,如天上、人间、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名为六道,又叫作六凡。以为这些众生都不免轮回之苦,都是凡夫境界,只有声闻、缘觉、菩萨、佛这四种圣界,方能永远脱离轮回。彼等制造佛经的诸位沙门不认识“有世界即有轮回,无轮回即无世界”这个根本原理,遂以私意安排,把六凡界放在轮回之中,把四圣界放在轮回之外,俨如秦楚交兵,诸侯皆作壁上观的态度。又若中国各省起革命,租界居民置身事外的心理。请问结果能幸免否?亦不过暂时苟安而已,终久是要波及的。无论他们入涅盘也罢,生净土也罢,都不能逃这个轮回公例。

第五辨 假使成仙是妄想,我们也可以说成佛是妄想;假使休止深山海岛是妄想流转,我们也可以说往生西方净土是妄想流转。大家都是一样的妄想,请免开尊口罢。

第六辨 “三昧”之义,即是禅定。“不修三昧”,即是不做禅定的工夫,而做别种工夫,遂招惹佛教徒的批评。其实此等批评也是一偏之见,就等于拿外国法律来裁判中国人民,那是永远行不通的。

第七辨 “报尽还来,散入诸趣”二句,只可以说六道众生,不可以说十种仙。彼十种仙所用十种不同样的方法,是否就能够成仙,这是专门仙学上的问题,暂置不论。今姑且依《楞严经》之说,一概承认他们都有仙人资格。但这种资格是由工夫上得来的,不是由福报上得来的,比较佛书所说生前修十善业,死后投生天界,报得天福者,大大不同。譬如甲乙二人,各有财产万圆,甲之财产自父母遗传,不劳而获,乙之财产得自本人储蓄,积少成多。经过数年之后,甲必定贫穷,而乙必定巨富。因为不劳而获者,由于前生修善之福报;积少成多者,由于今生勤俭之工夫。福报有尽时,何况加之以挥霍,故贫穷立待;工夫无止境,何况用之于勤俭,故巨富可期。所以五戒十善,死后生天,报尽则堕,即甲之类也;坚固不息,仙道圆成,永不退转,即乙之类也。须知仙道门中只讲工夫,不讲福报,讲福报者,是门外汉。“报”之一字,尚不欲闻,“报尽”之说,更无着落矣。生天与成仙,本是截然两事,未容混作一谈。

《楞严正脉》:上之十种,乃修门各别,此之炼心,乃操行总同。如持戒积德,救济累功,而言不修正觉者,以不达本心真常万形自体。又不了死因生妄、生死二非,顾乃怖死留生。长生为号,岂觉言长仅以胜短,说生终以待灭,讵识无生之至理,本常之妙体哉,故云不修正觉也。别得生理者,谓于正觉外别得延生妄理,寿千万岁者,妄修功满,妄理相应也。

撄宁按:“炼心”二字之义,若果如《正脉》所谓持戒积德、救济累功,是不仅图一己之长生,而且兼能利人济物,岂不甚善?何必故意鄙视长生,而别唱无生之高调?寿千万岁之说,亦不过一种希望而已,未必真能办到,就让他们真能达到这个地步,也不能算是犯罪的行为。宇宙之大,何所不容,短命众生,数量已非微尘所能计算,仅此区区十种仙人号称长寿,然比较无量众生,已如沧海之一粟,听其隐藏在深山海岛中自生自灭可矣,而必欲一网打尽,使这班长寿仙人都变成短命而后快。天下最不近情理之事,尚有甚于此者乎?交光大师既不达万化从心、我命由我,又不了生因灭起、生灭互根,顾乃怖生趋灭,短命为荣,岂觉言短己不敌长,说灭终以待生,讵识长生之至理,神仙之妙体哉?

《楞严正脉》:问:世无不贪生为乐,恶死为苦,今罗汉菩萨动经累劫方成,纵一生得归净土者,亦不免于现死,忽闻仙道现世寿千万岁,志见不定者多兴苟就之心,何以示之?

撄宁按:世上人都是醉生梦死,并无真正贪生恶死之人。若果贪生,决不肯纵戕生之嗜欲;若果恶死,决不敢启自杀之战争。然而人类事实所表现者,每每与此相反,他们无所谓志见,更无所谓苟就。只认定生老病死是人之常理,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几时死,几时算了,不管什么罗汉、菩萨、净土、仙道,他们眼光中看来并没有分别。像这样人在世上占绝对的多数。

《楞严正脉》:答:妙哉问也,谁不为斯言所误哉。盖彼言现世长生者,亦约多生功满,至末后一生方见其现得也。若推彼前身,其苦修不得而死者不知其几世也,岂人人初修而即现得哉?若但观其果之现成,而不推其因之久积,则佛惟六年成道,而佛会闻法者,立谈之间,证果入位,不可胜数,岂独神仙现世可成哉?

撄宁按:仙道之方法,就是今生现得,学仙者之志愿,亦希望今生现得,以现得之希望,行现得之方法,总不能说他们是错误。至于前身究竟修过几世,似无讨论之必要。今生能否一定成功,亦看各人努力与否以为断,徒有希望而不实行,或虽实行而不努力,亦属无济。譬如我们有一处目的地,相距百里之遥,走得快,一日可到,走得慢,二三日或四五日可到。修仙原不限定一世成功,所怕的就是南辕北辙。仙佛两家之争论,盖为彼此目的之背驰,非因成功时间之快慢。

《楞严正脉》:问:初修何知必不现得?答:初修者,前生已成短寿定业因种,或数世仙业未圆,则无生成仙骨,故不现得。必宿世仙道染心,生生苦积功力,乃成长寿定业因种,方得生有现骨,自然现求现得矣。是知末后成仙,必不易形方得长生,纵令尸解,亦是隐形而去,非真死也。吴兴谓其命终转生,非是。

撄宁按:交大师能见到此,其学识亦自不凡。普通佛教徒常将死后生天之说解释仙道,故有命终转生之笑话,果真是命终转生者,与凡夫何异,尚配称为仙人乎?虽然,交大师亦只能识得长寿定业生成仙骨之仙,而不晓得尚有金丹换骨转移定业之仙,毕竟不能脱离佛教的窠臼。学仙者若果为定业所拘,仙亦不足贵矣。

《楞严正脉》:休止下,明其不杂人居,亦非天上,宛然自为同分耳。斯亦下,方是正判轮回。是知神仙千万岁满,但是后死,非真不死。譬如松柏,但是后雕,非真不雕,第以过人之寿,人不见其死而已矣。

撄宁按:人生寿命,有长有短,平均计算,不满五十岁。在一千年中,可容纳五十岁的二十倍,在一万年中,可容纳五十岁的二百倍。如此看来,仙人的一世,足抵凡人的二十世或二百世,我们自然愿意做仙人,不愿意做凡人。无论将来后死与否,但求在这个一千年或一万年中,免却许多投胎转世的麻烦,生老病死的痛苦,于愿己足。世有不厌麻烦不畏痛苦的人,尽管随着大化轮转去,我们决不来强迫你们定要走仙道这条路,彼此各行其志可矣。

《楞严正脉》:妄想流传者,以身中本无性命主宰,而迷执为有,生死俱如梦幻,而妄生爱憎,非妄想而何?

撄宁按:妄想流转者,以西方本无极乐世界,而迷执为有,净秽二土俱如梦幻,而妄生爱憎,非妄想而何?

《楞严正脉》不修三昧者,不习住楞严定也;报尽受轮者,以仙劣于天,天尚不出轮回,况于仙乎。

撄宁按:修行法门,千差万别,岂但仙佛两家法门不同,就以佛教本身而论,亦复分裂十宗,各执一说。自己教内尚且不能统一,如何能统一教外之思想?不习住楞严定,未必就犯了什么罪过,请问全国佛教徒有几个住楞严定的?不去警告自己,偏要警告别人,可谓多管闲事。论及仙劣于天,不过一句空谈,并无实在证据,吾等亦可说佛劣于仙,闹到结果,不过彼此互相轻视而已。总而言之,仙有仙的世界,佛有佛的世界,有世界即有轮回,无轮回即无世界。若要免除轮回,必先毁灭世界,世界如果毁灭,仙佛众生,同归于尽,则轮回不出而自出矣。请问佛教徒愿意照办否?哈哈!!

《楞严正脉》:夫初修不能现得,得之不出轮回,何如念佛求生西方,一生即得,金身浩劫,永出轮回。而无缘不信者,痛哉!痛哉!

撄宁按:以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五百七十余字的大文章,和仙道争论不休,我起初认为交大师当真有什么高见,谁知仍旧是老僧常谈,到此处方才露出马脚,简直像一般市侩拉生意的口吻。其意若曰,你们仙道门中的货色,初买不能现得,得之又不耐用,何如我佛门西方老店,价廉物美,一求即得,坚固耐用,永不变坏,但是你们无福消受,可痛呀,可痛呀。像这种论调,我们学仙的人要同他辩论,可谓浪费笔墨,只有请基督教徒对付他们,堪称半斤八两。今试模仿基督教口吻如下:夫念佛不能得救,得救不能生天,何如信主耶稣,祷告上帝,求生天国,一生即得,永享快乐,不堕地狱,而愚迷不信,痛哉痛哉。

《楞严正脉》问:修仙者妄谓释教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惑此言者甚多,请此附辩,以觉深迷。

撄宁按:“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这几句是吕纯阳真人《敲爻歌》中之语。此歌是否吕祖所作,我们也不能判断,但是这几句话却未曾说错。说者本非妄,听者亦不惑,斥为妄讥为惑者,彼等自己已不免妄且惑矣。

《楞严正脉》:答:彼所说性命,二俱非真,盖指身中神魂为性,身中气结命根为命,故说单修性者,但得阴魂鬼仙,无长生身形,兼修命者,方得轻妙长生之身,而夸形神俱妙。

撄宁按:极端唯物派的科学家只承认我们一个肉体,至于人类的意识作用,不过肉体中一部份物质在那里冲动,并无所谓灵魂。等到肉体毁坏,物质分解,不能团结时,人类的意识也就随之消灭。谈到肉体以外还有性命,他们笑你是说梦话。我们仙学家想争这口气,必定要下一番苦功,实实在在做到形神俱妙的地步,方能令科学家折服。须知仙学家的劲敌是科学家,而宗教的敌人也是科学家,但是将来世界上足以同科学家对抗的,独许仙学家有这个希望。

《楞严正脉》:安知佛所说性,是人人本有真如性海,乃无量天地无量万物之本体。证此性者,岂惟但能现无量妙身,兼能现无量天地万物。其所现者,岂惟但能令住百千万岁,虽尘沙浩劫亦可令住,且欲收即收,一尘不立,欲现即现,万法全彰,得大自在,得大受用,方谓真如佛性。斯言信不及者,请细阅前文显性处,自然悟彼无知而妄谤矣。

撄宁按:仙家所谓“只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是指做工夫的流弊而言,意欲调和于性命二者之间,不欲有所偏执,反惹起此处一大段噜苏。要晓得这是做工夫,不是做文章,何必卖弄笔尖儿,把一个“性”字讲得天花乱坠。我似乎自见《老子》、《庄子》、《淮南子》书上讲“道”字之全体妙用处,其广大精微,甚过此段文章百倍。吕纯阳是唐朝进士,未必没有读过《老》、《庄》、《淮南》等书,倘若他要做起文章来,恐怕比交大师更加玄妙。交大师除了把“道”字改作“性”字而外,尚有何新发明呢?佛教徒既可以改“道”为“性”,仙学家自然不妨改“性”为“命”,彼等安知仙所说“命”,是人人本有“长生命蒂”,乃无量天地无量万物之本体,修此“命”者,岂但能现无量妙身,兼能现无量天地万物,……方谓“长生仙命”。斯言信不及者,请细阅仙经论“命”处,自然悟彼浅识之徒无知而妄谤矣。

神仙一派,极端自由,早已跳出佛教六道轮回之外,《楞严经正脉》所谓“不杂人居,亦非天上”,却是实情。若将神仙判同人道,一则生活状况不同, 二则寿命长短不同,三则明明说是“绝于人境”,如何能再以普通人类的眼光看待?若将神仙判归天道,亦有困难之点。因佛教中所谓天道者,都是死后投生,命终转世,而神仙家永远不肯命终,绝对不说死后,并且不一定希望上天。虽偶有白日飞升或阳神冲举之现象,似乎可以承认他们是上登天界,然而飞升乃肉体腾空,冲举是阳神脱壳,虽同为升天,又不合佛教天道中转世投生之原则。可见仙家所向往之天决非佛教天道所能统摄。弄得这班中国的印度思想家进退失据,既不能将仙道判同人道,又不能将仙道判归天道;设若于六道之外,别立仙道,则六道变成七道,显然有破坏自己教义之嫌;若将仙道纳入四圣道内,则不免认凡作圣,佛教徒又不甘心,他们素来以“圣”自命,而以“凡”视人,如何肯与人平等?况仙佛两家,宗旨相反,很难觅得调和之机会,到此地步,伎俩已穷,无可奈何,只有将仙道痛骂一顿,稍泄气愤而已。所以历代佛教徒批评仙道,总是隔靴搔痒并无学理可言,盖在印度民族脑筋中根本就没有中华民族的神仙思想。释迦当年创教,只有六道轮回,而无七道轮回之说,于是中国神仙遂享有治外法权,而不受佛教法律之裁判矣。这个缺点,只能怪彼自己的教义组织颇欠完密,至中国一般漏网的神仙,逍遥法外,不能怪我辈仙学家手段太滑,野性难驯也。

余观历代谤仙之书,当推《楞严经》为巨擘,因其不动声色,淡淡而叙,款款而谈,能使学者于无形中改变其思想,而不觉察经文理论之错误。加之法师们到处演讲,全国从风,而仙家资格因此坠地。修出世法者,遂鄙弃仙道,视为畏途,不敢涉足,除却保持宗教迷信,聊以安慰自心而外,毫无他策。追原祸始,《楞严》十种仙之流毒最深,则知余今日之辨实非得己。贤哲君子,尚其鉴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