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创业者的自我流放

流放,古时候是对罪人放逐到边远地区的刑罚。只是有人把它当做了惩罚,有人把它视为经历和救赎。刘放,是一个连续创业者,破产后依旧为理想苟延残喘。于刘放而言,这是一次自我放逐,是惩罚,是救赎。

此时刘放坐在住处就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心神有些恍惚,从决定离开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第二故乡-珠城,到落脚这座于自己过去没有任何交集的城市-蓉城,刘放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蓉城不是一个边远城市,而刘放确实是一个戴罪之人。

故事,要从十一年前说起。2009年,身处大一第二学期的刘放误打误撞走上了互联网创业的道路,而那个时候的电商还是属于淘宝网、当当网、卓越网三大巨头包揽的时代,在那个移动支付还未流行、甚至连在线支付都才刚萌芽的时代,刘放和班上的小伙伴一起做起了代购。那时的代购,不是境外代购,而是帮学校的师生代买三个网站上的任何产品,代买,代送,代售后,以此获得电商平台的分佣以及送货到宿舍的跑腿费用。每个月可以分到600至1000元的收入,这种通过服务得到经济回报的获得感,给了刘放创业的启蒙。

而后他相继在学校做起了校内网购平台、水果超市、水果团购等等尝试性项目。直到2013年5月,刘放开始注册了人生中的第一家公司,从依托阿里电商生态,微博微信移动社交生态,做起了电商代运营、微博微信营销的业务。从校内尝试,到真正参与到市场竞争,似乎不需要一个太长的适应期。带着10来人的团队,几乎都是业务岗,包括刘放自己也是,就这样开启了非正规军战斗式的创业生活。不到一年时间,刘放有了五十余万元的积累。大概因为内心始终期望着能做一家类似阿里巴巴、腾讯那样的“正规公司”,不安于依附平台创业,于是决心做一个自己独立的品牌。

2015年,正是全国互联网的O2O时代,平台类的美团、滴滴、58同城、携程旅行,细分领域的河狸家、黄太吉·······无数的互联网创业人参与到了这次的模式创业浪潮中。而刘芳,像是被丢进浪潮中的一颗石子,溅起了些许的浪花,最后逃不过宿命般的淹没在了千层巨浪中。

2014年下旬,刘放用自己积累的50万元,加上说服叔叔投资的50万元,创立了公司旗下第一个O2O轻食品牌。自主开发的互联网平台,完整的产品和运营团队,还算可观的启动资金,刘放心想,离做成一家伟大的公司就不过一步之遥了。在那个热钱贴项目冷屁股的年代,全国的创业者最不缺的,似乎是资本。刘放的第一个品牌项目也拿到了VC前后2000万的投资。而后,也得到了世人同求的房子、车子、爱人,甚至都已经有了40岁就退休狂妄想法。

2016年中旬至2017年,全国开始吹起了税改风,看起来毫无关联却又陆续出现了中国创业公司的倒闭潮以及资本的寒冬潮,整个互联网创业环境风声鹤唳。而刘放在品牌扩张了将近20家门店时,开始经历了税务危机,资本撤离,资金链断裂。而后用了2017年下半年的短短6个月时间,用资产和信用筹集了600余万元现金准备力挽狂澜、自救公司。最终也就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弹尽粮绝,2017年12月,发出公告,公司及品牌全线关停。当时,名下剩下的的是500多万的负债,以及无力修补的失信和辜负。

我们经常听到的道理是,只要尽力了就会无悔于心。事实上,当你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尽心尽力而未得好果时,最后是千苍百孔,身心俱疲,不甘且悔恨。更无力的是,未到谷底,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你还需要趟过多深的泥泞。

2018年4月,刘放只身前往海南,不死的心想要基于积累的用户通过转型做“果园直邮”重启项目,经过一个月的奋力尝试,带回了数万元的预售订单。不料就在5月2号,受执行局的传唤,因为公司关停未结清部分员工薪资及补偿款而余留下的9个劳动诉讼,已经到了被执行阶段。和对方协商未果,毫无预兆的15天司法拘留。

从拘留所出来,刘放回家收拾好自己后,第一件事是将拘留时在各样褶皱纸上写的拘留日志整理成了文章,发布在了公司的微信公众号上。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刘放明白,一个人越惧怕什么,就要越主动去公开什么。虽然律师再三跟刘放说,这属于民事拘留,不是刑事犯罪,不会留档,不会影响日后的生活和职业生涯。但于刘放而言,从一个创业者到阶下囚的事实,成为了自己身上无法抹去的灰点。要在未来的职业生涯里,不受这个灰点所困,他就必须主动公开这段经历。不为求得同情,只为未来的自己可以过活的更通透些。

之后的三个月里,内心平和且笃定。平和是因为刘放知道,他已经趟过了这个阶段里最深的泥泞了。笃定的是,只要努力上进,定有清偿之时。2018年9月,在负债500多万的处境下,刘放拿了30万的种子资金,启动了新的项目,重启了创业路,开始做线下社交和在地人文,服务圈层用户和实体商业。

低谷反弹是实,只是要从泥泞中抽身前行,终少不了阻力和羁绊。按计划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刘放带着小团队,打磨项目,测试市场。一路匍匐前进,只待厚积薄发。紧接着迎来的,就是2020年的全球灾难—新冠疫情。大到国际、国家,小到街头巷角,无不深受影响。而对于一个身在低谷正努力回到地面的创业者,刘放这次失去的,是600万的天使轮资金。

刘放常安慰自己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都是这一生注定要去经历的。”

大概因为历经过至暗时刻的人们,都会变得擅长在黑暗里寻找微光,身处困境,却也能觅得生长出机会的缝隙。这次全国无一例外经历过了防疫期内的禁足生活,禁足期的无助和无奈,更近一步地论证了人们离不开线下生活,离不开人间烟火。而这,正是刘放现在的项目正在做的事。只是,经历一次疫情的影响,珠城的市场体量和实体活力短期内已经不足以支撑项目的发展。

于是,他决心离开。

我们可能谁都无法感同身受一个创业者的说走就走。要离开自己积累了十几年的商业关系,断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情感维系。离开亲人、离开朋友、离开合作伙伴····刘放想,这不过是一场如常的考验。

“已离开,会回来。”

刘放在自己的朋友圈留下最后的签名。

刘放内心知道,

如果离开,才能重生,他应该义无反顾些;

如果承担,才能救赎,他在这场自我流放中,

应该从容些。